笔趣阁

第19章 如梦初醒（第1页）

第19章如梦初醒

桃花笺上香甜的花蜜气味似有似无，嫣如攥着，坐在妆奁之前。书案上没有书，只有满桌花钿剪了下的细碎，她把脂粉涂了一层一层，胭脂换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珠钗轮番试过一遭，誓要以最美好丶最漂亮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嵇明修面前，好叫他惊艳之馀，後悔与自己分开。一下希望淡妆点点，在嵇明修装出云淡风轻的随意；一下想浓妆艳裹，突出自己浴火重生，破茧成蝶。在纠结中忙上许久，嫣如盯着镜中人，底粉厚得如同戴假面，两颊桃粉浓郁，比起两颊红润，更像是蚊虫叮咬留下的过敏，脑袋上花花鸟鸟挤在一团，压过浓密青丝，眼花缭乱。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女为悦己者容，这些时日不在嵇明修身边，她落寞愁苦，无心打扮，连化妆的技艺都生疏了。嫣如摘掉整头的玩意，蹭的起身，扑向门旁的盆架子，脸浸入脸盆里狠厉地揉搓。粉末溶出，清水逐渐浑浊，她擦干净水滴，捧起镜子，站在烛台之前，蓬勃的火光照亮蕴藏在眼底的希冀，那颗想见他的心，嫣如愈发按耐不住了。

一夜未眠。

也不知时间如何熬过，嫣如终于坐到嵇明修面前。思来想去，她还是换上初见那日，雅集上那身桃粉色的衣裳，习惯成自然地打扮成他调教下的样子。曾经春宵帐暖中的忘年眷侣静坐着，相顾无言，一语不发，直到嵇明修主动握住她的手，嫣如蹲了下来，头趴在他的膝盖上，哀怨地娇嗔：“我就不信你不想我。”

嵇明修不愿有过多的缠绵，将嫣如拉起来坐好，单刀直入主题：“嫣如，有些话还是直接说吧，咱们从今往後不要继续来往了，你也不要给我写信了。”

嫣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麽？”

“嫣如，一开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把你弄来京城，又给了你一大笔银子，足够你在京城的花销，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别再写信来找我。我家夫人说了，要是再发现我跟你有来往，就直接把我打残，丢去关外。”嵇明修说着，手不自觉捂上大腿，戚凤宁的棍子挨在那，过了七八日还淤青未消，隐隐作痛。他心有馀悸，懒得继续扮演一个无能为力的情种，只想快刀斩乱麻，先过一段安生日子再说：“嫣如，咱们这篇就算过去了，你过好自己的日子才要紧。这些菜，我已经付了钱，你在这好好吃，先走了。旺儿——”

机灵如旺儿，迅速为老爷披上外衣，丢给嫣如一个可怜的眼神，随嵇明修头也不回地离开。

嫣如看着满桌玉盘珍馐，佳肴美酒，呆滞立在椅子上，可能是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反应过来，被悲伤击得丢了魂。她还没有哭，只是猛地吸个鼻涕，夹起桌上的烧鹅丶猪肚丶大虾，轮番往嘴里塞。上好的菜肴，色形俱佳，尝在舌尖，味如嚼蜡，嫣如囫囵吃了一通，筷子闹得满盘狼藉。她面无表情，擦了擦嘴角，大步走出包厢。

进酒楼前，太阳挂在西边，天地间尚有明亮的暖意。走出来时，暮色低垂，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压住细弯残月，嫣如抱着略微发冷的胳膊，木然地走回观砚书院。两次了，连着两次和嵇明修吃完饭，她便这样抽离了五感，迷惘地行走。上次在金陵，他说送她来京城，她悲伤之馀，多多少少还对二人抱有一丝憧憬；此番见面无情，才意识到自己和嵇明修，终于是要彻底地断了。

明明四肢踏实地在路上走着，人却像在一场梦中游荡。与嵇明修的点点滴滴在这场梦中轮番显现：城郊初遇丶学堂共绘丶月下畅聊······她对嵇明修的爱的的确确夹杂算计，可参入算计的爱也是爱，是至高无上的情感，如今，这场爱要她青葱年华里彻底地结束，嫣如接纳这个结果，没有接受这个结局，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他怎麽如此干脆利落呢？怎麽做到将这样珍贵的情感弃若敝屣，头也不回地离开呢？

嫣如真想彻彻底底地沉进被褥里睡上一觉，不知为何，走了许久，书院的大门一直未能出现。直至拐入岔路口，脚踢到石头的一角，疼痛从足间传来，嫣如方才如梦初醒：面前的路十分陌生，她好像迷路了。

窒息！她到京城不久，来的时候也是旺儿驾车来接的，嫣如只是照着记忆往回走，哪知竟寻错了路。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漆黑浓重得叫她害怕，嫣如赶紧转身奔走，跑了好几个小道，也没寻着熟悉的街道，心里不禁发毛，惊恐混合着失落，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没头没脑乱跑，依旧冲不出陌生的暗夜。老天似乎与她感同身受，悲怆地在天边响了记雷：“霹！碰——”，雨滴滴答答落下，多也无处躲，她无助地蹲在路边，抽抽嗒嗒哭起来。

“姑娘，姑娘——”忽而间，再没有水滴打在身上，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吓得嫣如从地上跳起来，抹去脸上的雨和泪，定睛一看，竟是昨日那国子监的柳襄，他将自己的伞侧在嫣如头上，关切问道：“可是姒蕊的朋友？尤姑娘？”

嫣如带着提防回他：“是我。”

柳襄问道：“姑娘是身子不适？还是迷路了？”嫣如吸着鼻涕点头，男子当前，蹲着的姿态准时不雅，她赶紧站起来。动作过急，气血上涌，头晕眼花，向後四仰八叉地倒去，狼狈至极。柳襄未露嫌色，不假思索，伸出手臂，让嫣如扶着胳膊肘起身，把伞塞进她的手里：“快别呆着，赶紧的，我送姑娘回书院。”

伞柄上残留着馀温，嫣如的手覆盖在上方，微弱的暖意驱走些许惊慌，她踏实下来，向後压了压伞面，望着前头柳襄的背影——他并没有同她并排打伞，而是走在她前边领路。扶起嫣如前，为了给她避雨，他身子露在外头淋了半身，现下是彻底湿透，时不时用手甩掉脸上的水滴。嫣如有些过意不去：“柳监生也过来撑伞罢。”

柳襄回头，笑着宽慰她：“姑娘清白如明月，我怎能借着雨天，乘机靠近月亮？姑娘好好撑伞，可别淋坏身子。我无妨，咱们快些走便是。”

嫣如咬着唇，她知道柳襄为着男女大防跟她分开走，也知道因为他知晓，半生不熟的男子大晚上在姑娘身侧或旁边，会叫姑娘害怕，所以特地走在她前头，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叫她安心。嫣如不再客气推脱，安静跟在他後头。雨水浇得柳襄的外衣沉重，紧贴着肉体，勾勒出年轻挺拔的身躯。昨日他套着宽大的外袍，嫣如当他消瘦，不曾想他的肩臂，能有如此流畅而紧致的线条，腰肢细细掐下去，双腿结实修长。哪像嵇明修，人到中年，皮肉松弛，酒池肉林声色犬马的生活，催得嵇明修日渐肿大，但凡腰带扎紧一些，肥硕的腹部便“显山露水”，比他的才华还抢眼。嫣如每每从嵇明修身後拥住他，手臂永远要绕出宽宽的弧度，箍住那坨散肉。若在盛夏，嵇明修穿得清凉，青葱手指划过丝绸亵衣，肚皮上的死皮和毛发粗糙，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

“天哪，年轻真好。”嫣如盯着柳襄的腰肢，细细的，挺拔的，没有一丝赘肉，被腰带掐进去，如立春杨柳轻盈柔美的枝，盛夏荷花不蔓不枝的茎，昨日初见，他身旁的那棵枫树挺立的树干······她用力咽下口水，今夜在那痛彻心扉的富贵幻想中如梦初醒，没等最後哭嚎一场以示“哀悼”，又迅速坠入新的梦境：风雨潇潇，孤男寡女，美人借伞，郎君相送，柳下惠坐怀不乱······

比老头好，比老头缱绻。老头才不会为了送她回家淋雨呢，老头只会说阴雨连天容易着凉，让她伺候老头熏香喝茶，茶还必须得八分烫，再冷一些，喝了容易腹泻。

呸！!

多多少少沾了寒气，嫣如回书院喝了大碗姜茶，还是有些鼻塞，索性请了一天假。傍晚，忙碌整日的郑姒蕊偷闲看她，一进门哎哟哎哟直叫：“天呐，嵇明修有没有良心，好歹让小厮送你回来。还好你碰着的是柳襄，万一是什麽狂徒，那还得了！”

嫣如再不愿提及那老头，试探地问：“那位柳监生如何？身体可有恙？”

“他没事，今日还能跟我去书局做事呢！他身体好着呢，就是——”郑姒蕊话锋一转，“他昨日在书局买的新书，被雨淋坏了。还有他的一个腰佩坠子，也掉了。”

“真的？”字字坠地，在嫣如心中荡漾起一圈涟漪，她回忆起昨夜，柳襄一直宝贝地护着什麽玩意，原来是新书。哎，怎会有这般痴傻的人，是随处能刊印买到的书，又不是价值连城的画，他就不能用来挡雨吗？嫣如有些过意不去：“蕊蕊，那些书是什麽，我赔给他。”

郑姒蕊热心道：“倒不贵，都是我们书局新印的。我和他在书局做事，还便宜些。等会子我要去书局，索性帮你买了直接给他罢，这样能省不少，你也不必多跑一趟。”

能少多少啊，小家子气，真是穷酸惯了。嫣如果断拒绝：“你告诉我书名，我亲自买了给他送去吧，这样能显得我诚心些。”

“嗯——尤姑娘所言极是。”郑姒蕊取了纸笔，按着记忆，将新书的名字罗列出来，递给她，“都是些诗词文集，你知道我做事的书局在哪罢？可别又迷路了。”

“知道知道。”嫣如的脑袋点如捣盅，郑姒蕊寒暄几句回自个房里做功课，留下嫣如，躺在床上滚来滚去。鬼使神差，眼前再次浮现出昨夜的场景：风雨凄凄，被湿水衣物勾勒出的腰肢，细细的，挺拔的，被腰带勒进去······还有那句话：“姑娘清白如明月，我怎能借着雨天，乘机靠近月亮？”

嫣如有些口干，抿上口茶，舔舔嘴唇。不想柳襄的腰，转而想起他的脸，比嵇明修年轻，比卢之岭英俊，挽着老头出去被人笑话，这样的男人才有底气排面——啧啧，她追求卢之岭不成，又被嵇明修抛弃，如今老天竟给了这机会，让她碰着一个柳襄。她窃喜，在床上高高翘起自己的脚：“嵇明修，你说得没错，你的确耽误我了，刚离开你，我便能碰上个汉子堆里的尤物。我定要让那柳襄成为我的裙下之臣，让你好好看看，离了你，我能寻着多好的男人。”嫣如想入非非，得意洋洋，恰似只求偶的公孔雀。她素来自持美貌，是捕猎男人的好猎手，国子监监生是吧？老娘可是丹青神女，还拿不下你？

她按耐下悸动的情愫，待到次日，收拾收拾自己，穿戴整齐，溜往书局的方向。郑姒蕊和柳襄在後院忙碌，嫣如在前边的铺子没撞见他俩。她依葫芦画瓢，参照郑姒蕊罗列的纸条买齐全，拐弯去了一家玉器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在琳琅满目的玉料中，挑剔地寻到一块价钱适中，没有复杂做工丶却不显得廉价的环形玉佩。

一切备好，她顺着大路，啪嗒啪嗒朝国子监走去，站在国子监的牌坊下晃荡不久，逮住从书局回来的柳襄：

“柳监生？前夜湿了衣衫，如今可抱恙？”

【碎碎念】：哭哭，发现自己谈恋爱以後，这种纯情偶像剧的剧情真的写起来好艰难。直女好苦，好狠男人，打破俺们对甜蜜爱情的想象。

还是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支持呀~这周在努力冲上首页，每天都像嫣如期待金龟婿丶姒蕊期待考取功名一样期待大家的推荐票和留言和批注~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