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准心锁在叶片上,每分每秒都有能力击中目标,这就是最现实的伏击战。“小邵。”彭南推门进来,看见端坐着注视窗外的邵言,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有时间多睡会儿不好吗。”邵言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缓缓回过头来,“队长说睡多了对注意力有影响。”彭南弯下腰检查他腿伤的情况,没几分钟,起来说,“恢复得挺好,不会影响你归队。”邵言轻轻嗯了一声。彭南躲开他的目光,继续说,“老冯的意思呢,你这两天转院回雪鹰,复健交给我们自己人更有针对性,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想法。”邵言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房间里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声响。“队长呢?”邵言直视着彭南。从他伤到腿,在枪林弹雨里上了温彻斯特的飞机,就再也没见过路怀勋。尤其是肖洪东的葬礼以后,他每天都胆战心惊的,怕再有这样的消息。路怀勋要是出事……他想都不敢想。彭南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被那目光紧跟着追上,灼灼的眼神里,全是这一个问题。“他回国晚,要做的检查细,时间也会久一些。”彭南模棱两可地说,“你先归队,回去等他。”邵言说,“你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彭南摇摇头,“小邵,你别为难我。”邵言少有地提高了声音,“他要是没出事,为什么不让人见。”这趟出征,队里大大小小的伤都有,刚回国那会儿连着几个病房都是雪鹰的人。伤成什么样战友都见过了,唯独路怀勋的情况一直是保密,不可能不多想。彭南把手从兜里掏出来,脊梁也挺直了,一身的白大褂硬是穿出一股子气势。“小邵,论军衔,我也能称得上你的上级。”他清了清嗓子,“后天转院,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这是命令。”邵言死死攥着枕头的一角,就在彭南转身要走的时候,猛地单腿站起来,抓住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告诉我,队长还会归队吗?”彭南眼角忽地一涩,情绪一寸一寸地堵住了喉咙。遥遥长夜,雨下起来像没个终点。病房里所有能透光的玻璃都盖着厚实的窗帘,沙沙的雨声也被隔绝起来,缥缈四散,跟梦里铺天盖地的黄沙融在一起。意识迷离着,一层一层的汗往外渗,左边半个身体都像火烧一般,燎燎的疼。梦里是第一次见肖洪东的场景,那天是雪鹰射击选拔,他出列报告,要跟教官比枪法。光影一恍,又像是他要单挑格斗,冷峻的侧脸望着自己,说不用让着他。再后来,是他皱着眉,说自己训练是为了任务里守好战友的命。……浑身的骨头像被人拆开又钉上,动弹不得,透骨的疼。汗像是没有停过,空气烤的他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触感贴上额头,左边的手臂抽动了一下,人像是一脚踩空猛地跌进悬崖。这一跌,意识才终于醒了。房间里的光有些刺眼,路怀勋眼睛睁开又闭上,还是人声的交谈更早地被他清晰捕捉到。“人脱离危险了,你也顾着点自己,别总这么熬着。”这声音很陌生。“烧还没退,我再守会儿。”这才像是彭南。门打开又关,其他人像出去了。“醒了?”彭南的声音很近。路怀勋动了一下,半个身体像针扎似的,顺着神经往上爬。他呼吸的深度变化,氧气面罩上立刻蒙上一小块白雾。彭南观察着仪器上的数据,稍稍拿开面罩,问,“这样难受吗?”路怀勋轻轻摆了摆头。彭南把氧气面罩放在一边,“你尽量别动左边,要是不舒服马上告诉我。”路怀勋无意识地挪到左手,立刻把苍白的下唇咬出一道血色,冷汗瞬间爬满了额头。“……我说让你别动左手。”彭南急得不由自主提高声音,自己却不敢碰他那边的胳膊。路怀勋平缓了一会儿,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是很克制地在忍着什么。“路怀勋……”彭南又在喊他。路怀勋费力地睁开眼,来回闭了两三次,才偏头去看他。“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彭南坐在他床边。路怀勋摇摇头,没说话,也没再有什么动作。能感觉到自己还在发烧,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像有一把火在身体里烧着,浑身酸疼,头脑也是昏沉的。“睡了几天?”他无声地问了一句。“没几天。”彭南顿了一下,说,“情况已经稳定了,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