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怀勋模糊地嗯出一个鼻音。“有我在这里,你放心。”彭南说。路怀勋一双眼睁睁合合,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整个人的状态很明显,是身上还难受着。彭南略微把床调高一点,想让他呼吸顺畅一些,又怕血压低不舒服,一直观察着路怀勋的反应。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直到窗外的风雨忽急,打的玻璃噼啪作响,路怀勋歪头看过去,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白光。彭南低着头,在考虑心里的几件事怎么开口。“小邵后天转院,我跟他说好了。”见路怀勋没什么反应,才说,“他想见你。”路怀勋像预料到了,依旧看着那道白光,“出院再说。”他渐渐清醒了些,换了口气,低声,努力把话说全了,“我在与不在,不该对他有什么影响。”肺部做过手术,加上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他气息很不稳,一句话像掏空了力气。“他是关心你,想知道你怎么样了。”路怀勋不为所动,“我什么情况,又没让你瞒他。”此话一出,轮到彭南沉默了。路怀勋察觉到气氛,视线挪回来,看他半晌。彭南斟酌着语言,“老冯说,你的伤先瞒着队里其他人,到现在也就我知道。”路怀勋眼神里带着疑问,彭南却不想多谈。“我胳膊的伤——”路怀勋吸了口气,中途忽然咳起来,生生打断要说的话。五脏六腑都被震动,自然也免不了牵动左半边胳膊。像灼热的岩浆从肩膀灌进去,身子完全收紧发颤,尚能控制的右手攥成拳头,被彭南一把握住。“你放松,慢慢吸气。”疼痛蔓延开,连彭南的声音都像蒙在布外。头脑是昏沉,可也不是真的一点迹象都感觉不到。从有意识开始,他这只胳膊就使不上力气,疼的感觉跟其他部位也不同。再加上彭南来来回回几次的躲闪,他比谁都清楚。要是能复原的伤,彭南不会是这种反应。彭南见他慢慢好转,沉默了一会儿,尽可能扬着语调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你相信我。”这句话虽然是安慰,却也明明白白坐实了最有可能的情况,这伤他要带一辈子。路怀勋喘了口气,摇摇头,“你也别熬着了,去歇会。”彭南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要看出他这番平静下面的情绪。路怀勋咬咬牙,忍痛半抬起左手,搭在彭南手上。“没事,”他勉强笑了一下,低声说,“也不怎么疼。”彭南原想等路怀勋好一点再劝他见见邵言。虽然伤病的细节不能透露,但只要让他们见个面,路怀勋那三寸不烂之舌总能说服邵言。可没想到,他转天吃完午饭回病房的时候,就在一楼大厅里碰见了邵言。邵言大病初愈,加上腿伤手术后复健远远不够,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轻轻倚靠站在玻璃门的一侧。这个位置能密切关注着来往的人,又不会影响到病房大厅里的秩序。于是彭南才刚迈进大门时,他就看见了。邵言走的慢却急,三两步蹦到彭南面前,用拐杖截住彭南往前走的路,自己却差点没站稳。彭南吓了一跳,伸手要扶他时,他又自己站住了。“你不是今天要转院,几点的车?”彭南注意到大厅里挂着时钟,已经一点多了。邵言垂了垂眼,没有回答,似乎还是不情愿离开这里。转院回去雪鹰,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路怀勋了。他抬起头,身体从拐杖上移开,单腿撑起全身的重量,问,“你能不能带我上去见见队长。”他见彭南犹豫,又补充道,“我不进病房,从外面看一眼就行。”彭南听得心里一酸,想到他拖着伤腿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又想到整个雪鹰有可能都在盼着他带回去的消息。“你先跟我上去吧。”彭南暗下决心,终于扶住他的胳膊。邵言喜极于色,一时也顾不得腿疼,一步快过一步地往里走。“他不想见你是怕影响你训练情绪。”彭南边走边说,“你也体谅体谅他,别往心里去。”邵言心里一沉,总觉得这话里不像什么好消息。“队长怎么样了?”他轻轻问。彭南挑着能说的,尽量往好处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在恢复期,精力不是特别好。”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那就是说,曾经有过生命危险。……越往里走,邵言就越忐忑。怕看见队长不好的情况,他会不知道怎么劝自己。到了走廊中间,彭南停下脚步交代他,“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