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二十四岁,在硕士毕业前夕,被陆凡枝喊回京城。那时正是开春,不知是不是自己来之前的几天接连下雨,陆元昭回到四合院时,眼前的这颗玉兰树已经谢了一地。她惋惜地蹲在这一地残花边瞅了半天,最后在齐祺电话的接连催促下,扔下行李化了个妆,坐上齐祺派来接她的车,去了她朋友新开的酒吧。酒吧的灯光斑驳地罩在每个角落,好似在嘈杂的人声交错中蒙上一层薄雾。齐祺坐在她边上,和她姑父发小家的孩子聊了闲聊,陆元昭坐在卡座上闷得慌,借口去上厕所想去透透气,途径吧台时,就看见一个颀长的男人,端着杯鸡尾酒,偏斜地靠在吧台边。深灰色的卫衣松垮地罩在身上,衬得肩线干净利落,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银边眼睛夹在高挺的鼻梁上,刘海随意地中分,余下一点垂在额前。看上去像是个刚溜出学校跑这里来喝一杯的大学生。不知是不是酒吧的灯线作用,陆元昭感觉自己恍惚了下,她凝滞呼吸,站在原地,将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儒雅的青年重合在了一起。在某个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好像真的看见了死在三年前的江聿。初见ed陆元昭第一次遇见沈淮序,是在研三,论文定稿前。那时候,她被陆凡枝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安排中逼得头大,到最后陆凡枝电话一打进来陆元昭就挂断,更别提背地里暗戳戳地和她唱反调,陆凡枝让她往西她非要往东,母女俩一冷战就是半个多月。渐渐地陆元昭也就被催烦了,她反感陆凡枝那一套接一套的传宗接代的大阔论,也不肯让步去相看她瞧上的那些男人。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今天答应相亲,明天就会被催婚,只要自己松口结婚,转头就会面临催生。人生那么长,她不想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都寄托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身上。巧的是,她舅舅陆凡荣的想法与她妈不太相同,她舅舅在江浙经商多年,私下里也隐晦地向陆元昭传达过,可以给她招赘,找个上门女婿来杭城陪她。但陆元昭想直接跳过结婚这个繁琐的步骤。如果说陆凡枝催她结婚是为了自己能有个后代的话,直接找个各方面都过关、没有遗传病的男人生个孩子,岂不是两全其美。连财产都没有任何纠纷。完事之后,她就带着孩子躲到杭城去,反正她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京城几次,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和那个被自己借种的男人碰头。齐祺那会子还没给她姑父架着去接手公司,在管理公司旗下的一个酒店历练,陆元昭就让齐祺给自己留意一下,帮自己物色一番合适的孩子父亲人选,顺带花点钱用点伎俩让这些男人做下检查并在合法的情况下拿到检验报告。她一边让齐祺物色人选,一边把陆凡枝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应付着陆凡枝时不时给自己递来的相亲安排麻痹她的警惕。于是在一个平凡的午后,陆元昭前脚刚把论文改稿发给导师,后脚在京城的陆凡枝就跟算好了似的,给她拨了通电话来——“这周末回京一趟。”陆元昭看着自己卡上这个月被自己拿来买香水的助学金,知道陆凡枝是让她回去相亲,“没钱。”她家家教严格,生活费被严格管控,陆凡枝每月给她打千把块生活费,她舅她姑又给她开了两张信用卡,爷爷奶奶也时不时私底下给陆元昭塞点小红包,更何况她手里头还有她姑姑姑父公司的股份。陆元昭花钱没什么顾忌,一个月光是生活费就能存个几千块,可回头还是天天在陆凡枝面前喊穷。“我一会儿把钱打你卡上。”陆凡枝说:“人家小裴说不定过个把月就不在国内了,你这周末抽空过来见见。”陆元昭根本不知道陆凡枝说的小裴是谁,直接推拒道:“不想见。”陆凡枝跟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似的,“那我让你奶奶打电话给你导师请假。”她奶奶在美院教了几十年国画,学校里那些带硕士的导师多多少少都认识。陆凡枝是铁了心要在这周末见她,“我记得你导师的工作室周末是不坐班的。”“算了。”陆元昭不想林从颐真的去跟导师请假,回头自己被逼着去相亲的事在课题组里传开就不好了,也知道她要是拒绝,以陆凡枝的性格,保不齐隔天就带着人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索性敷衍她,“陆教授看上了哪位啊?”这回能得陆凡枝青眼的又是哪位青年才俊?“就是裴家老二裴泽臣,你小时候应该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