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萧景琰从天都带来的圣旨所述。
“将军,还快快接旨?”
江观风端端立在萧景琰身边,战战兢兢听得太子语罢,却瞄见面前的裴远山和王昭云皆不为所动,便小声提醒。
不过他蚊蝇般细小的声音,很快就被呼啸的狂风卷去。
裴远山与王昭云全当没有听见,仍旧一动不动,一直身而跪,一由人搀扶着立着。
“将军是对圣上旨意有所不满?”萧景琰见状,倒是不急,视线轻轻与王昭云对过,才移去裴远山直视地面的黑目,缓缓地将圣旨对叠,向他走近,半躬了身。
他扶住裴远山拱手抱拳的小臂,用仅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圣上旨意不可违逆,但兵权,孤自有办法。”
裴远山挑了挑眉,几息,才将视线慢慢上擡,望向面前的上位者。
当年宫中一别,那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不再青涩,风发的意气收敛了不少,周身皆为沉稳之气,已渐渐地有了帝王之相,若说有什麽不足的。。。。。。便要说那双澄澈的双眼多了几分犀利和浑浊。。。。。。
也不知这一次,他所说的“自有办法”,是要裴远山继续豢养私兵,还是要将他先前点了数要裴远山养的私兵全部收走?
不管是哪一样,于今日的裴远山而言,这些计策和交易都已连鸡肋都算不上,用之无益,弃之无损。
可若就此如从前那般堂而皇之拒去圣令。。。。。。
裴远山无意识地偏了头,看去一旁的王昭云。
她为琅琊王氏女,身份尊贵不亚于大魏公主,见圣人可不跪,更遑论只是面前太子和圣旨。
她嫁给他,嫁到边州,本就是下嫁,是带着天家和王家的使命的。
她向来代表这天家和王家。
如若,他就此拒去了圣令。。。。。。
王昭云当然看见了裴远山转来的视线。
她亦在看,在观察。
只她观察的并非裴远山,而是萧景琰,她的表哥,太子殿下。
无论萧景琰在朝臣与百姓中立威多少,到底不过是一个没有真实兵权的皇子,是以,他只能当皇帝手中一把刀,一把用来搅动世家与寒门之间关系的利刃。
所以,无管他此次前来,是为圣命所托,还是为一己私欲推行新政丶笼络势力,他都很难做出任何可付诸实践的承诺。
于此,裴远山若继续为他卖命,为他豢养私兵,下场会如何?
王昭云心中一寒,脚下便有了动作。
只她已忘了先前才在巷道里扭伤了脚踝,此事腿上正是无力,而搀扶她的春娘未有准备,堪堪是没有扶住她——是裴远山当即推开了萧景琰的手,自行起了身去相扶。
君臣有别,未得免礼,擅自起身,已是大罪。
但王昭云却先朝萧景琰福了身,说:“太子哥哥见谅,昭云一时忘了先前伤了腿,累得家夫记挂,害了礼节,还望表哥莫怪。”
她难得地低眉顺眼,说的话也相当柔顺,倒叫萧景琰难得地心中熨帖。
但她将一个出身微末的裴远山唤作家夫,又拿自己的身份为他遮风挡雨,却又叫萧景琰这个大魏的太子顷刻成了个笑话。
裴远山未接圣旨,却已起了身,那便叫萧景琰拿在手上的圣旨变得烫手起来,收起不是,放下不是。
王昭云与萧景琰相识多年,自然识出这位好面子表哥眉眼下压抑的窘迫。
她旋即擡眼,微微一笑,说道:“太子哥哥领圣命千里迢迢来往边州,全是为了大魏边州安泰祥和,但这圣旨里只说交兵权缴粮食,可如何交,缴多少,都未有明说,等一切说定了,立好字据,呈圣人认定,不是更好?”
她替裴远山接了话,没说不接圣旨,也没说要接圣旨,只说这里头的利害要理清楚。
且她说这话时,将整个身子都挨在了裴远山怀里,好似那腿上是真的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一般,令得裴远山离不得她的身,更不可能在跪下去接那圣旨。
王家嫡长女拿身份去压太子,太子是拿她没有办法的,且王昭云所言凿凿,有礼也有据,若是萧景琰不接这个台阶,便是在衆边州将士面前也下不来台。
萧景琰略作思忖样半息,才笑应道:“还是云儿考虑得周到。”
他将对叠了的圣旨交给了一旁的江观风,又说:“不过边州疾苦又落後,不曾想竟累得云儿你受了伤,我此次从天都也带了太医和一些好药来,不若让我的人给你瞧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