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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第1页）

光影

李轩月刚在一个转角转弯，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陆近风，她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将手里提着的保温盒放到了他们中间空出的大片位置上，“妈给你煲的汤，特意让我拿过来的……”

李轩月从未想过，她和妈妈关系有所缓和，会是因为陆近风，她现在基本上成了他们之间的传话筒，虽然往往是单方面的，导致她更多时候像是跑腿的。李轩月对现在关系的转变，始终有种不适应的别扭，她望向陆近风，“听妈妈说，你昨晚回去过，她刚准备跟你说话，你就走了，有点孩子气啊你。”

她看着仍在出神的陆近风，竟然有些怀念起了之前的陆近风，虽然她并不觉得莫名凌晨打来电话，故意找茬地提起白顺安，被她三言两语就激得恼怒，以为能掩藏自己，拙劣地说着“他不想我，我为什麽要想他”的陆近风有什麽值得怀念的，也就在那天，她好心办了个聚会，电影正放到高潮时，突然停电了。

李轩月摸黑去看电箱，却发现有位熟人已经站在了那儿，看着打开的电箱发呆，李轩月拿着手电筒走了过去，对着剪断的电线直撇嘴，如果真是姜映山破坏了电线，她该不该报警，李轩月沉默地想着，她不认为是她，但要是真是的话私了算了。姜映山转头一脸困惑地看向李轩月：“你家电线被剪了，你还不报警吗？”

“我想着会不会是你剪的。”

“你觉得我有病吗？”

“有点子病在身上的样子。”

“……”

在她们一句接着一句对话时，远处有两人正站在台阶上相拥，随着按下快门那一刻的黑屏，树上的飞鸟飞往天空，掠过路灯，落下一刻悲剧的暗色。

查房的护士推着车路过他们，陆近风清醒了些，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穿过小窗看到白顺安还躺在那儿，才垂头松了口气，他近些日子总是放不下心来，需要反复确认他的存在。

李轩月瞧见这一幕，经这几日对陆近风全面的印象重塑，不得不承认，她对这段感情的判断过于草率了些，她已经预想到要是白顺安不醒来或是和他分开，等到年岁渐长，陆近风那乏味枯燥的布满腐朽气息的老年单身生活了，打扫得再干净也能看出疲态的一成不变的房间，就当他那时仍然息影且没有拍戏的打算，每天无趣地窝在一处，身上早早地散发出暮年苍老的死亡气息，说着一本正经的古板话语，刻薄的点评那些新冒出头的演员演技，尖酸地评价那些滥竽充数的电影，偶尔用着怀念的哀伤目光看着一旁白顺安的相片，才能真的安静一会儿。

李轩月想到这儿，呼吸重了些，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之前的想象还算得上是陆近风能适应且会习惯的生活状态，可一牵扯进白顺安，怎麽脑中的那一幕幕都添了层悲催的滤镜，像是真顺着她的想象，陆近风身边相伴的事物都会随着他一同衰败下去，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腐烂。

太灾难了，挺适合作为电影的灵感，李轩月想着，已经在脑中构想出了一幅幅图景，将陆近风放置其中，她向来不是很在乎陆近风，所以把他的悲伤当作灵感也没什麽负罪感，但看着有些可怜，心中生出些微少的影响心情的情绪，她对新的电影已有了模糊的想象，至于什麽时候真的去筹备，她也不确定，目前还有个不错的电影剧本找上了她，是部公路片，接下了不知道会拍多久。

她微眯起眼，看陆近风站在那里的模样，她算是发现了一点，她无论何时来，看到的陆近风总是光鲜亮丽的，都像是经他自己精心打扮过的一样，在医院里总有种违和感，李轩月对陆近风这一幼稚行为不置可否，她多少明白他为什麽这麽做，催着白顺安醒来看看他。

李轩月仰头看着天花板，看来看去，没什麽特别的，在她所设想的关于陆近风的未来里，有白顺安在，应该会有一些变化，可能不会有什麽大的变动，但多少会好一些，起码陆近风会愿意养一只猫。

李轩月一走出医院，心中便不安起来，她在医院门口徘徊了一阵，最後下了一早就有的决定，她转身又朝着医院里走去，耳边总是有哭声，她快步走着，想快些寻得安静处。

保温盒仍放在空荡的长椅上，与她离去时一样，她不由地替母亲觉得可惜，李轩月没看到陆近风，路过病房前，她微皱眉向着里面看去，发现了陆近风，他正闭着眼躺在白顺安身侧，从她的视角看，比实际更亲密些，他们依偎地躺在同一张病床上。

他们怎麽像是，只有彼此一样。

李轩月望得心中怅然，她发觉自己错了，照她所想的想下去，她或许根本看不到陆近风作为一个古怪老头的生活，一切想象都只是想象。她想到了一场葬礼，但说不清是哪场葬礼，或许是爷爷，或许是她参加过的却忘了是谁的离去，也可能是那些所想象的，她在那样有些模糊印象的葬礼上，想着哭泣，想着如何袒露真心。

可就算是在幻想里母亲的离去，都恍觉自欺欺人的阴影过于明显，大多情绪的外露都是为了维护些什麽，李轩月看清了自己在那些时候的冷漠，她那个时候还没懂阿花在说些什麽，直到现在才有些察觉。

她发觉自己在与阿花的那段岁月里，最让她惋惜的，原来并非是离别，也不是她用来欺骗自己所想的更体面的真心。她嘲讽地轻叹一声，竟然是时间，她发现了内心深处引她自傲的无情，这一切，真是不可理喻。她怀着愤怒离开了医院，脑中想着在陆近风身上获得的灵感，在盛怒之下的几个来回拉扯间，她已有了大致的新电影的拍摄计划。

“最近我打算拍一部电影，要来试试吗？”

“讲的什麽？”

“一个失去爱的故事，怎麽样，有兴趣吗？”

“……”

“怎麽不说话，你想到了谁吗？”

“没有，没有谁。”

“让你当主角。”

“跟是不是主角没多大关系，我只是不太确定还想不想演戏。”

“怎麽，觉得无聊了。”

“或许是又不像是，之前虽然偶尔想着为什麽，但没有什麽大的影响，不过这些日子，这种感受越来越深，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麽。”

“别想那麽多了，你就说还想不想演。”

“电影名叫什麽？”

“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