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麦舟拉着易环衫角,脸上渐现松快,“环娘,我们逃出来了。”
五年时间里,麦舟不信命,借着崔懿逃过,势单力薄逃过,从没有比现在的脚下走的路远。
易环握刀的手不变,回应道:“是阿。”
麦舟环顾望身後,愉悦的表情顿滞,势如破竹的羽箭刺破空气射来,麦舟双手推开易环,自救时脚下竟踩到一尖石,睁大的长眸眼看着箭尖划过,射穿皮肉到骨头停下。
“舟娘!”
那人还要射第二箭,易环怒骂一声提刀跑去,趁他收箭拔刀之前抹了他脖子。
踉跄着急的跑回去,易环避开箭尾要抱她往前走,“舟娘,你别死,我带你去找郎中。”
“意外难测,不怪你。”
易环哽声,双臂使力道:“我带你出去救命。”
回去寻不到军医,向前走找不到郎中,麦舟也知道乱局难测,躺在她怀里除了疼痛还能感觉到心脏处鲜血的流逝。
麦舟握住易环的手,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说有人追击你吗?把你那根银簪给我,反正我快死了,让我最後为你做一件事。”
“我说了带你逃出去,一定会有郎中的,舟娘你坚持坚持好不好阿!”
麦舟放任力气躺着,面向过于透亮的天空,双眼淌出泪来。
“环娘,约定只剩你一个人了,我能见我阿耶阿娘了。”
好好活着四个字寄托了麦家父母对其麦舟生的渴求,可是活着的人每分每秒都处在枷锁里,死的人身不由己想活,活着的人不人不鬼想死。
人世的最後一件事,他们保护了自己的女儿,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让他们还未及笄的女儿见识广袤的天地。
易环捧着她脸,擦净她脸上的土,深知箭伤太重难以挽回,悲鸣痛恨的低吼一声。
“舟娘,谢谢你,对不起。”
接过她手上簪子,麦舟摇晃的插到自己发间,喃至无声,“生亦何易,留下才痛苦。”
这份祝愿,麦舟承担了六年,既是意外天降,便顺天而为,躯体一具,等团聚了,她再请罪自焚损体之罪。
易环被麦舟催着快逃,感受到胸腔越发艰难的呼吸,麦舟拿出火折子,在炽烈的火中带着温意的笑容阖上眼。
阿耶阿娘,阿舟要来啦。
成堆的尸山里,插着焦黑簪子的漆黑女尸放在主帐前,烧焦成灰的头发挂不住簪子,彭左珰左手摩挲着簪子上的焦灰,盯着不辨面容的尸体。
看骨骼看身形,还敢在战中跑那麽远,是易环无疑。
彭左珰的沉默其实没想什麽,恭州那麽多女人却都没有一个易环在他脑中的印象深,这不是爱,他感受不到失去挚爱的痛,满心腔的是迷茫。
易环两个字不是一个代号,是眼前躺着的这具尸体里的灵魂,再提除了她的异性,彭左珰顿觉无趣起来。
“主子,环姨娘身後事怎麽安排?”
虽是一团黑乌,但彭左珰还是能清楚的辨认出哪是易环的脸,哪是她的双手,脑中挥不去的是她完好时的面皮。
彭左珰挥了挥手,“找个人少清净的地葬了吧。”
“是。”
杨炳澜被彭左珰亲自斩杀于两军阵前,至此,彭左珰彻底向哥舒尔宣战。
平复养息的两月里,以盘石为由头,彭左珰打着阵边的旗号,一路向西,拥兵五万。
再次回到恭州府邸,书房熏着热炭,深黑的夜寂静又空洞。
彭左珰要了几块紫檀木的空牌位,右手拿着刻刀安静刻着字。磨石将唯一完整刻好的牌位打磨光滑,他手指覆上那几个字。
彭门妾易氏之位。
照理说他二十又四未娶正妻院中不该有婢妾的牌位,可彭左珰想留下点什麽,好歹主仆一场,他愿意舍点牵挂给她。
若说多少感情多少不舍倒是没有,是他惯用的冷硬心肠,要她来作棋子,令她丢了命,心情有些复杂,像是惋惜她这麽个和他心意的不该年纪轻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