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
“哎,小溪,少爷,俺还从没坐过马车呢!真稀奇!”银针咧着嘴憨憨笑着,见没人搭理又问,“不过小溪,你昨日就租好了马车,为啥不告诉俺要带少爷去瞧病的事哩?俺还以为你这麽着急是为了你脸上的刀疤哩。”
“这······”
宿溪瞥了眼旁边半阖着眼闭目养神的沈耘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她倒也不是有意瞒着银针,主要是前世的银针实在是个大嘴巴,如今他又不知沈府这些腌臜事,若告诉了他,保不齐要被沈家人阻拦,兴许连西苑角门都要给封了。毕竟前世若非银针,宿溪也不会知晓沈耘秋对她那些隐秘的心思。
不过好在银针并未纠结这个问题,没等她回应便开始摆弄起搁在小几上的一大兜子糖果子,看着看着,几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溪,你这买得也太全乎了,好多俺都没见过哩,其实那老人家也没那麽刻薄,俺上回就给了一块儿从树上打下来的蜂蜜她都给看咧,你这样都不用付药钱了!”银针说着,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小溪啊,不得不说,你对少爷真是用心,俺还是不如你,今後俺也得多跟你学习学习!”
一番话落,宿溪听得越发窘,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银针这话说者无心,可这不是一股脑将她对沈耘秋的心思摆在明面儿上了麽?
宿溪心里暗骂银针这大嘴巴,瞧瞧觑了眼坐在马车主位上的沈耘秋,见他仍睡着,只是嘴角微微上翘,大约做了个什麽美梦。
宿溪这才放下心来,掰开一个馍馍和银针分着吃。
青州去平川县的路程不短,马车从天刚亮时足足行到晌午才到县里,车夫又按银针所指的方向穿过不少陡峭的石子路和狭窄的田间小道,这才见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尽头矗立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寺庙。
到了地方,宿溪推着轮椅下了马车,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一旁正要朝庙里走的银针。
“真是这儿麽?怎麽看着有点阴森森的?银针,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拐了吧。”
“你想什麽呢小溪!”银针像是觉得好笑,“就是这地方没错!这庙是早年间便荒废的老庙,没人敢住,只有那老婆婆常年在这里住着,平日里乡亲们请寻常郎中看不好的病症都是找她看的,可神哩!”
又听银针这麽夸一通,宿溪有些心动,低头却见沈耘秋虽然醒着却仍是一言不发,不置可否,像是还在为昨日没提前跟他说的事生气呢。
没再多言,宿溪跟着银针推着轮椅走近,到了门口,擡眼看向庙门前蛛网密布的牌匾时却是一时有些发怔。
“西园寺·····”
真是巧。
宿溪喃喃,忽地想起自己前世在寺前抹了脖子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哆嗦,推起被地上石子卡住的轮椅进了破庙。
庙里,三面都是老旧的壁画,画上佛像金身,菩提柳枝,金鹤金马,依稀可辨,庙宇正中央菩萨金身巍然耸立,披帛若锦,纵使掉了大片金漆仍能感受到勃勃灵气氤氲,光是靠近便让人顿觉平心静气,四大皆空。只是大约破败太久,这里的香火早就断了,香炉也是锈迹斑斑,布满灰尘。
找了一圈儿,宿溪却全然没看到什麽人迹,直到银针兴冲冲地绕到佛像後面,语气欢快:“老婆婆,原来您在这儿呢!俺还怕找不见你哩!”
“小铁柱?你怎麽来了?”
“俺带俺朋友来找您瞧病!”
闻言,宿溪和沈耘秋都望向佛像背侧,只听脚步窸窣,一个衣衫褴褛丶腰身深深佝偻的老妪拄着拐从供台底下钻出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谁啊,可有给老太太带什麽好吃的东西?”
枯枝随意削成的木拐在地上一杵,大片灰尘和着干枯落叶霎时溅起,宿溪一时被风沙迷了眼,再次睁开时,她这才看清那隐在佛像阴影中的耄耋老妪的模样,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竟是那个给她镯子的老婆婆。
宿溪仍不敢相信,又揉揉眼,可面前那老妪仍是那般模样,半点未变。
宿溪一时恍惚,怔愣原地,手里提着的纸袋却忽然被一把夺去。她猛然回神,见老婆婆急不可耐地席地而坐打开纸袋挨个儿闻了个遍,满意地点点头,又一个个尝过一口,脸上的笑意越绽越大,满脸的褶子显得更深了。
“不错不错,你这小丫头倒是有心了,老太太给你看看!”
“不是的老人家,不是给我看,是给他看!”
宿溪指了指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沈耘秋,见少年此时也正一瞬不瞬盯着那满嘴油渣的老妪,目露怀疑。
顺着沈耘秋带着审视的打量视线,老妪也看向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目光相对,老妪轻哂一声,一转头又回到宿溪身边。
“诶,小丫头,这糖果子是你买的,又不是他买的,他想看诊,便自己买些糖果子来,今日老太太便只给你看!”
“您怎麽知道这是我买的?”
宿溪疑惑不解,一低头,却见老妪已然抓起她的手腕,撸起衣袖,目光停留在那只双鲤纹手镯上。
“老婆婆,您认得这只镯子?”
宿溪问,老妪顿了片刻,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