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
今晚?
“嗯?”泊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说的是丁姮?”
“不想让她知道你来过,为什麽?”泊今握着门把手看人,笑着用视线在他们两人间走了一个来回,“怕她知道什麽?”
“我不能说……今年夏天以前,一定会告诉你。”姜照和神色竟然有点凝重,一旁的江雪岸看着他,不知怎麽突然叹了口气。
泊今于是隐约捉摸到一点什麽,要开口,最终也还是叹息:“只要你觉得自己做得对。”
她摸黑回到座位上。泊今怀着一腔郁结出门,又揣了满心疑云归来,落座的时候丁姮的歌唱正好到尾声,衆人齐齐仰着头为她鼓掌——在纷乱的叫好声里泊今觉察到炽热的目光。
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他在看她。
这是一首物哀的轻调。
在女孩儿停下歌声的时候,尾音依然在流淌,渐弱的钢琴音下,有木吉他痒痒地勾了一声响。它闷闷地在于泊今心上揉了一把,她也许是放纵,也许是情不自禁地也把视线垂下来。
骤然暗下来的场地中央,现在是周昱深在调试吉他的音色。那些跳跃的弦声像溪水丶小鹿或者飞鸟,它衔住了刚才的哀惘,在人心上“叮叮当”地乱跑。
泊今就是在灯光暗去,飞尘四起的时候和他对视,猝不及防。
他敞着怀,露出白色毛衣上繁复的纹理。看见她时候的神色却很简单:
微微睁大了眼,眉和唇不自觉地弯起细微的弧度,光润。窗外流动的灯光从他面上驶过去,洗去钟叙擡首时候的落寞,把他的眼睛和明亮的喜悦,洗得像刚出生的雏鸟一样崭新。
怎麽叫人这样无可奈何。
不管了。泊今攥着心里下意识的雀跃。管他会不会因为她的接近失落,于泊今心想,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木吉他轻轻地荡起来。周昱深支着腿抱着它,手指点在弦上,光打亮。
因为四处流传的绯闻,不少人都偷偷地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因此他一个轻易的举动,也像连着看不见的丝弦,指尖把着不知谁心跳的节奏。
但他谁也没有看。
只是拨弹,然後唱。他平时说话的声音蛮明亮,凝聚在一起,是有力的丶锋锐的。可是低唱的时候音色却沙哑,像水果罐头里的橘子不知是否还在赏味期。
泊今光明正大地侧过脑袋看魏亭羽。
她看她轻轻地拧着眉,然後仿佛是释然。身边的女孩呼吸着窗缝里漏进来的冷气,落下肩膀。四周一切的一切,好像在和缓的音乐里澡雪。
窗外是无数点亮的灯火,还有月亮和老枝的剪影。
泊今忽然觉得这一刻应该伤感。她想,一切的一切在悬而未决的时候最饱满——感情,或者未来。“不确定”让一切拥有了无数种可能性,像美漫宇宙里的平行时空可以从01数到50。
那麽她此刻,就拥有着五十个庞大明亮的未来。所以这一个瞬间伟大丶丰沛,叫人幸福而且应该落泪。
窗外的风在乐声里匆匆地过去。
时间也是。
元旦过後的一切,像是拉动了时间轴。
泊今考得头昏脑胀,终于在最後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里回到座位上。她慢悠悠地收拾用完的水笔,和一边的林斐搭话:“寒假要到了,阿姨家里有安排吗?”
两家关系不错,初升高那年暑假还约着一块儿出去玩过几天。虽然对岑恩的散漫略有微词,林斐的父母却觉得,于挽凤是这世上少有的可靠後生。
“我吗?补习吧……”林斐这人,不知道为什麽最近总是容易脸红。脸红丶低头,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于泊今太敏锐,只看她这一副情态心下就有猜测。不好问,又想逗她,于是她突然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怎麽?补习班里有你心仪的对象?”
林斐一下子跳开。
原本是诈她,现在是百分百笃定。
原来就瞒了点这个。于泊今心里还有些畅快:“那小子还挺幸运……不要这个表情嘛。”
泊今揣度她神色没真生气,约莫只是恼羞成怒。所以她顺杆而上地揽住对方的肩膀:“我猜到有一会儿了,换辅导老师就不是你的作风。”
“林斐啊,”泊今慢慢地抚摸着她书包的带子,“要不是这个金牌辅导口碑更好,我就得先阿姨一步问问你了——是认真的?”
她最知道她。“喜欢”不能以动摇自己的根基为代价,所以她这一步棋走得反常又暧昧。
而且喜欢是能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