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他简短应答。
池锦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开始处理邮件,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观察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她又像是想起什麽,补充道:“您的车停在地面停车场B区了。等明天好些了,您自己开回去吧。”
陈以声闻言怔了一下,他刚才烧得昏沉,要费力回想才能想起,似乎确实是池锦开车送他来的。
“我没说什麽口外的话吧……”
“没有。”池锦盯着屏幕,“还是少加些班吧,就没看您准点下班过,加班又没工资。”
陈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家里没人。有时候在办公室,反而觉得还有人气。”
池锦心里一揪,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将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同情和关心咽了回去。她不敢给予任何一丝多馀的温暖,生怕他会错意,而她又无法回应。
“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吧,不然连自己说没说胡话都不知道。”
陈以声苦笑一声,点点头,又下逐客令:“你回公司吧。”
池锦合上电脑,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让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故意表达不满。
她噔噔噔地朝外走去,哪怕是站在外卖柜旁边等,她也不想和这家夥共处一室。
二十分钟後,池锦拎着外卖袋走回来。她走到床边,取出纸碗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硬邦邦的:“赤小豆薏米粥。这两天我室友也病了,喝这个有点用。”
温热的粥透过塑料袋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陈以声看着那碗粥,又看向她明明折返却刻意冷着的脸,心底像是被烫了一下。
“谢谢。”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她,声音很轻,带着颤抖,“不是说了要保持距离吗?为什麽还要对我这麽好?”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池锦所有压抑着的丶混乱的情绪。
她猛地将粥往台面上又重重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此刻的心慌意乱。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却冷得像冰,一字一句地清晰回道:
“陈主编想多了,同事间的正常关心而已。这份粥十二块,记得转给我。”
说罢,她抓起电脑包,转身快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观察室的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一切嘈杂隔绝开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陈以声维持着望向门口的姿势,许久未曾动弹,一种空落落的怅然若失感如同潮水般无声地将他淹没。
半晌,他缓缓向後靠回枕头上,侧过身,从枕头底下找到手机。屏幕亮起,刺得他眼睛有些发涩。
他下意识地点开微信,登录了那个对话不多的小号。
那是他仅存的一点私心,一个可以偶尔看看她朋友圈而不被察觉的窗口。
他发了一句谢谢,并准备把钱转给她。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无比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以及下方系统冰冷的提示文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被拉黑了。
她是什麽时候拉黑的?是那天晚上之後?还是就在刚才,她走出这扇门之後?她是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所有不必要的联系,将那句“保持距离”执行得如此决绝。
陈以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涩和更剧烈的咳嗽冲动,切换账号,登陆工作号码。找到与池锦的工作对话窗口,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後开始输入转账金额
医药费,加上那碗粥的钱,他计算得清清楚楚。附言框空了许久,最终也只干巴巴地输入了“垫付费用”四个字。
他这才返回微信主界面,回复来自同事们的关心和安排工作上的事情。
处理完必要的工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床头柜上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赤小豆粥。虽未地道的L市人,可他从小就不喜这种豆类煮粥略带沙砾的口感,家中也从不熬制
但这是池锦买的。
他沉默地看了那碗粥许久,最终还是伸出手,端起了那只塑料碗。粥已经有些凉了,口感依旧是他不习惯的稠厚沙涩。
他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地往下灌。
就在粥快要见底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他动作一顿,几乎是立刻点开了消息。
来自池锦的回复。
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丶没有任何温度的——
“OK。”
陈以声盯着那个小小的表情,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擡手抹去眼角咳出的泪,再看向手机屏幕时,那个“OK”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无声的句点,冷酷地封缄了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