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没什麽太多的表情,可眉眼之间的细微震荡却做不得假。
显然,太灏亦知晓此事。
“酆都!”郁昶刀眼横扫,怒意渐盛。
如今文玉已不是轮回司任他差遣的孟婆,他怎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且不说救人出去是否应当,就凭文玉眼下口吐鲜血的情形,又怎麽能有馀力去管呢?
“咳咳,那个……”似乎亦察觉到不妥之处,酆都轻咳作掩,“小孟,我是说……”
他不稀得理睬郁昶这个在往生客栈白吃白住的家夥,可小孟却是为了轮回司夙兴夜寐丶从无懈怠……
此事是他欠考虑。
“酆都君不必忧心。”文玉话是对着酆都说,可眼神却一直在安之身上从未挪开,“我既出此言,便会设法达到。”
她曾在师父的断云边看到过,世间万物不过取之予之丶平等交换。
眸光一扫,文玉心下已有了主意,“我知道——”
“咳咳——”不知是否心绪震动太过,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郁昶显然不赞成她为了酆都丶地母两个,要大费周章,“文玉!不可!”
难道非要为了旁人,搭上自己?
春神殿只要她平复中洲动乱,并没有要她管鬼城幽都的闲事。
“无事无事!”鸣昆见势不妙赶忙凑至文玉身前,将郁昶隔开,“放心,我来助你。”
文玉捂住口鼻,极力调整着呼吸,略显迟疑地看向一身神光照人的鸣昆,“你……”
确是上古名器,不愧是……元阙的剑。
“我怎麽了?我可告诉你——”鸣昆心虚地转了转眼,他方才不该多话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不必问什麽缘由。”
只怕现下文玉不再信他。
“多谢……”文玉缓缓放下手,却又动作极快地转腕将掌心的点点猩红掩去,“那还请你与我走一趟……”
鸣昆附耳过来,仔细地答道:“何处?”
话还未尽,一阵阵失重感便自脚心钻上来,令人头晕目眩丶无法视物。
文玉奇怪地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只见层叠的重影,就连那抹红都变得模糊不清,更遑论鸣昆的侧脸,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你又呕血了!”郁昶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酆都眉心一跳,当场愣在原地,他丶他说什麽了?
“我不要你救,元阙!”姜岐挣扎着,却无法从土石中脱身,更没办法扶住文玉,“我要你顾惜自身丶好好活着!”
藏灵一手抚上文玉的手腕,听着脉搏的跳动越发弱下去,心中震撼不已,“文玉,你——”
她的身子越发昏沉了……
这一次,较之擢英殿时,似乎更为严重了。
“不是你的错……”文玉垂下手抚过姜岐,却只摸到满手的砂砾土石,“不是……”
就算没有今日鈎吾山之行,没有鬼城幽都的经历,她恐怕也撑不了多久的。
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的灵力不如当初,甚至有溃散的苗头,只是一直没来得及理睬这事,想着撑到中洲的风波平息之日,待回了春神殿再说。
怎麽发作得越发频繁了。
强撑着最後一丝意识,文玉擡眼扫过面前衆人焦急的面容,她想说……真的好吵……
郁昶黑着一张脸就罢了,藏灵和酆都君又是谁也不让着谁,将地母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还有鸣昆,作为一把神兵,话怎麽这样多?
文玉失了寸劲,整个人缓慢地向後仰去。
似乎少了一个人——
太灏,去了哪里?
不过呛了他几句,怎麽索性连人影也不见……
天地生,混沌开,谁说这三界不是为她而造呢?毕竟此刻只要她闭上眼,万物便要陷入黑暗。
兴许是被自己这没来由的想法逗住,文玉勉强地牵动唇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来。
“文玉!文玉!”
这喊声似乎是郁昶,又好像是藏灵,她听不清楚,也无力分辨。
她只知道,不是宋凛生……
日月轮换丶昼夜更替,在不知多少回的云卷云舒之中,廊下的风筝坚守在原地轻轻摇晃,唯有三两声纸面簌簌偶然传出。
沈璧抱臂立于石阶之上,眸光随着一只蝉鸣风筝而动。
听说蝉之一生,要先在地下蛰伏数年,却不过换来几日的蜕壳羽化丶振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