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乡野虽不稀奇,可在识字人里,着实少见。
他略一转念,心头微动。
兴许是家里穷困,连一支墨笔、一方砚台都置办不起,更别说从小习字了。
这般境遇下,还能写出如此清楚条理的字来,已是难得。
再看那纸上字,虽不是毛笔写的。
可每一笔都齐整有力,横平竖直。
通篇读来,竟如教科书般明了,看着也格外舒服。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折好,轻轻放入随身携带的素色信封中,再将信封揣进宽大的袖口内侧。
随后,他整了整衣摆,束了束腰带。
“等等!”
宋绵绵盯着他,语气迟疑。
“凯津……没跟你一块儿来?”
黎安脚步一顿,旋身回头,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怎么?你找他有事?”
难不成,她对凯津有意思?
“这次没带他。他在北线查件旧案,脱不开身。”
宋绵绵泄了气,双肩微微塌下,抬手拍了下额头,懊恼地叹了一声。
“唉,那算了……我跟凯津熟,本想托他帮我查点事。他办事利索,嘴又严,比找别人强。”
黎安眼神一动,眸光微闪,才明白自己刚才想岔了。
原来她不是对人有心思,是想借人办事。
他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顿时散了,面上却装作不在意。
“查啥?说来听听。”
宋绵绵便把县里推行新粮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她语不急不缓,说得极有条理。
先是官府如何鼓励百姓试种马铃薯,如何放种薯,如何派农官指导。
再说到自家的情况,如何领了种薯回家,如何精心存放。
接着,她重点提了伯母胡氏和堂妹宋丽娟,偷偷毁掉种薯的怪事。
她压低声音,眉头紧锁。
“那天夜里我起夜,正巧瞧见她们鬼鬼祟祟地往柴房走,我悄悄跟上去,听见她们说‘这东西邪性,种了要遭灾’,随后就把种薯全倒进猪槽喂了猪……”
她边说边偷瞄黎安的脸色。
起初他面无表情,可随着她叙述深入,那双深邃的眼眸渐渐沉了下来。
“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不让新粮种下去?背后,怕是有势力在作祟?”
黎安的手指。
“我晓得了。”
他只淡淡回了句。
“别慌,不过几个没见识的刁民罢了,翻不起大浪。”
宋绵绵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既然接下了这事,就不会当耳旁风。
可她也清楚,这背后水深,一不留神,便会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