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一片荒地,土质很好,只是离水源远,没人愿意开垦。若是能引水过去,收成一定不错。”
“真的?在哪?”沈泊舟来了兴致。
“後山脚下,离你家那块坡地不远。”云雾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沈泊舟喜出望外,这不正是他期盼的与云雾相处的机会吗?
将云雾送到家後,沈泊舟哼着小调往回走。刚进家门,就看见父亲沉着脸坐在院中。
“听说你今天在晒谷场上出风头了?”沈村长冷冷道。
沈泊舟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不在乎:“谁那麽多嘴,这点小事也值得告状?”
“小事?”沈村长提高声音,“当着全村人的面顶撞老文书,擅自更换种子,这叫小事?”
“那种子本来就不公平!”沈泊舟不服气,“云家分的都是瘪的,凭什麽?”
沈泊远从屋里走出来,插话道:“泊舟,老文书是村里长辈,你当衆让他下不来台,确实不妥。至于种子。。。或许是袋底的杂质多了些,未必是故意的。”
“哥,连你也这麽说?”沈泊舟不敢相信地看着兄长,“你们明明都知道,就是看云雾家没人出头,才一直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住口!”沈村长猛地拍桌而起,“什麽叫欺负?村里每户分得的种子都是一样的!云家地少,分的自然少些,这是规矩!”
“规矩就是给人分劣质种子?”沈泊舟寸步不让。
父子俩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沈泊远连忙打圆场:“爹,您消消气。泊舟也是出于好心,看不过眼才出手的。”他又转向弟弟,“不过泊舟,做事要讲究方法。你这麽做,让老文书以後在村里如何自处?”
沈泊舟抿着嘴,不说话了。他知道哥哥说得有理,但一想到云雾默默接受劣质种子的样子,心里就堵得慌。
“我看你是被那云家小子迷了心窍!”沈村长甩袖起身,“从今往後,少往村西头跑!”
“爹!”
“不必多说!”沈村长打断他,转身进屋。
沈泊远拍拍弟弟的肩膀,低声道:“爹正在气头上,过几日就好了。不过泊舟,那云雾。。。你确实与他走得太近了。村里已有闲言碎语,说你看上一个男子,这成何体统?”
沈泊舟猛地擡头:“谁说闲话了?”
“这你不必管。”沈泊远叹气,“总之,注意分寸。”
当晚,沈泊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云雾清冷的眉眼,想起他接过好种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想起他说“我没有朋友”时平静的语气。
“管他什麽闲言碎语。”沈泊舟喃喃自语,心中已有了决定。
次日天刚亮,沈泊舟就溜出家门,直奔村西头。云雾果然已经在等候,见他来了,什麽也没问,只是默默领着他往後山走去。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向阳的缓坡,泥土黝黑肥沃,远远能听见溪流声。
“就是这里。”云雾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中拈了拈,“你看,这是上好的腐殖土,种什麽都长得好。”
沈泊舟学着他的样子抓起一把土,果然松软肥沃:“这麽好的地,怎麽就荒着呢?”
“取水不便。”云雾指向远处的溪流,“要绕过那片石滩,担一担水得走一炷香的时间。”
沈泊舟放眼望去,脑中飞快盘算着:“若是从上游挖一条小渠引水过来呢?”
云雾眼睛微亮:“我也这麽想过。只是工程不小,一个人做不来。”
“不是还有我吗?”沈泊舟拍拍胸膛,“咱们一起干!”
云雾看着他,晨光中,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清晰的笑意:“好。”
那一刻,沈泊舟觉得,什麽父亲的责骂,什麽村里的闲言,都不重要了。
他蹲下身,与云雾一起规划着水渠的路线,两个少年的头几乎凑在一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已经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而在不远处的竹林後,奉父命前来寻人的沈泊远静静地望着这一幕,最终叹了口气,转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