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世界也许所有人丶所有事物都要遵循守恒定律。
那麽多东西他都不怕,偏偏他现在害怕了。
所以他在临近天亮的时候回到了别墅。
如果林执好了的话,他会回来找我的,一定会的。只要他回来找我,这就行了。
第一个月他这样和自己说。
但林执还是没有回来。
那就算了。如果林执回来,我不会怪他这样胡来,不会怪他,什麽都不怪,回来了就行。第二个月他又换了一种说法。
但还是没有。
等到第三个月,他又想,林执就算不回来也算了。
这种蠢人,不回来也算了。只要好好活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不会阻拦。
可是林执还是没有回来。
但林执为什麽不回来呢?
他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上床睡觉,闻着枕头上尚且残留着的林执的气息,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睡过一个安稳觉。
就算那次侥幸入梦,也从来梦不见林执的脸。
所以他在第四个月驱车去了医院,医院说很抱歉没能把人成功救回来。
死亡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医院的员工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盯着眼前雪白的墙壁看了一会儿,但视线逐渐开始模糊。直到他反应过来那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口腔里溢出铁锈味。
林执在胡溪云旁边。
陈行感到那儿的时候应该不生气了的。真正看到了那种场景他还是控制不了。
那种不真实感塞满了全身,像是充了气的气球,如果再多一点气体就会爆炸。
林执就那麽看着他,还在笑。
可能和林执在一起久了,骂人都学到了他的精髓。
等他从墓地回来之後天已经黑了。林执要睡觉只能在他那个黑漆漆的小空间里,吃饭也没得吃。
他这样想着,做了两份晚饭,放在桌上从热变凉,最终两份都没有动一点。
现在并不冷,但陈行到了床上还是想抱着点什麽。
他取出林执的衣服抱在怀里,就那样睁着眼睛到天明,然後起床收拾好自己,把第一天做好的晚餐倒掉,重新做新的,再出门上班。
过规律健康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他每次回到家看到那张结婚照就会觉得林执其实就躺在房间,但他在房间也没找到人,那就是在浴室。但浴室的灯也关着,那林执就在客厅吃水果看电视呢。
这样循环往复,总之,林执是在的,只是他没见到过罢了。
所以他最不喜欢去墓地那样的地方,或者说常常会忘记去那样的地方。
树叶发芽,变绿,又对着时间的推移落下,一遍又一遍。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每一天都是重复再重复。
某一天陈行没去上班,从衣柜里找出那条纱布,在夕阳下坐在客厅里,面前是那张大大的结婚照。
林执笑得很开心。
他找出了那本不知道林执什麽时候带回家的诗词集。
窗户没有关严实,有风吹过来,书页缓缓翻动起来。
陈行转过头看过去,林执正坐在他对面,笑着看他。他笑得很开心,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和照片上一样开心。
陈行一动也不敢动,而那书页被风翻到某一页,悄然离开。
落日的馀晖照在上面。那里有这麽一段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