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拢。
谢玉阑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心跳得更快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惹皇兄不高兴了,可那份刚刚萌芽的丶关于界限的懵懂认知又让他无法像过去一样顺从。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最终只是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剩下的大白米饭,仿佛那是什麽绝世珍馐。
半晌,谢临沅终于动了。
他什麽也没问,也未曾流露出半分不悦,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盏被自家皇弟嫌弃的汤盅又挪回了自己面前。玉勺轻碰盅壁,发出一声细微的清响。
“今日的汤火候重了些,”他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一件不慎重要的小事,“孟九尘,给小殿下换一盏新的。”
“是,殿下。”孟九尘如蒙大赦,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撤下那盏汤,很快奉上一盏全新的,热气腾腾,显然刚从小厨房端来。
谢玉阑看着眼前崭新的汤盅,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反而空落落的,像是弄丢了什麽重要的东西。他偷偷擡眼去觑谢临沅。
谢临沅已不再看他,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甚至夹了一块谢玉阑最喜欢的糖醋荷藕,放入他碗中。
“多吃些。”声音温和依旧。
可谢玉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那温和之下,是某种探查不清的东西。皇兄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但他就是知道,有什麽东西不一样了。
那堵无形的丶保护着他的温暖墙壁,似乎短暂地出现了一道裂隙,透进了令他不安的冷风。
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新换的汤。汤味鲜美,温度适宜,可他却尝不出往日的香甜,只觉得喉咙发紧。
这顿饭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中结束了。
谢临沅放下筷子,净了手,起身时衣袖拂过桌沿,没有再看谢玉阑一眼,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午後去书房习字,便转身离开了前殿膳厅。
谢玉阑独自坐在原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又看了看那盏被撤下丶早已凉透的汤,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丶无法言说的委屈和恐慌。
他明明只是想不和皇兄不合规矩的亲密,可如今,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而走出膳厅的谢临沅,面色平静地穿过回廊。秋日不算晒人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冽。
谢玉阑在抗拒和他亲近。
意识到这一点,又再度想起了贺太医的话,谢临沅心底掠过一丝不悦。掩埋着的极强的掌控欲悄然翻涌。
事到如今,他好像不得不承认,谢玉阑不傻了。
可他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了宁愿谢玉阑继续傻下去的心思。
谢玉阑是他养大的。
是他漂亮又可爱的弟弟。
从头到脚,从衣食住行到喜怒哀乐,谢玉阑浑身上下只有自己最了解。
他享受自家弟弟对自己的亲密,在深宫中只能谢玉阑一人这般同自己黏糊。
这是谢临沅给谢玉阑的特权。
可谢玉阑自己不要了。
他本不介意谢玉阑恢复神思,这甚至是件好事。
可少年恢复神思的第一件事是和他最亲近的兄长拉开距离,这让谢临沅不满。
他不会允许谢玉阑任何形式的远离。
谢临沅也不理解,他们明明是亲兄弟,为什麽谢玉阑不愿和自己亲近?
谢临沅停下步子,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剪春,声音平静:“等会把八殿下叫来书房。”
-----------------------
作者有话说:很快就19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