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二被陶虎不由分说地拽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肉铺,他一边踉跄地跟着走,一边忍不住回头望,脸上满是痛惜与无奈:
“哎呀!我的好兄弟!
你你这不是生生断了哥哥我一条活路吗!
那屠户虽然苛刻,可好歹……好歹能给口饭吃啊!”
从平原省一路逃荒过来,他兜里的银钱和肉粮早就掏了个干净。
而他的浑家又是个心头软手上松的,一路上也泼米撒面没个深沉。
他那小儿三日里只吃了一个菜饼子,眼看都没力气闹了。
这一番回去,他该怎么和妻小交代啊!
而陶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一边脚下不停,一边语气急切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规劝道:
“哥哥!我的亲哥哥!你怎么还看不明白!
那不是活路,那是往火坑里跳!”
说着,他看到谷二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干脆一把将谷二抄了起来扛在肩上。
棍夫出身的他啥也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抗个个把人本来就不是事情。
更别说现在谷二都瘦的不行了。
“是,那肥猪眼下是能给你口馊饭吃。
可哥哥可曾想过没有,就算你跟嫂嫂等熬过了这个冬天。
等明年出春入了夏官府来收税,你拿什么交?
你签了那十年身契,工钱都被他掐在手里,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拿捏。
而且,那衙门口递交一个逃奴,可顶一个人的赋税。
到时候那贼厮,若是把你当逃奴扭送官府,你可怎么办?”
“夏税?”
谷二趴在陶虎肩头山,闻言猛地一愣。
随后,一张脸上便是血色褪尽,声音都变了调。
“今年……今年都这般光景了,饿殍遍地。
这明年……明年还要收这人丁税吗?”
大周的收税方式承接前唐的两税法,自然也是夏季一收秋季一收。
而陶虎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
“哥哥啊!
那些官老爷、地主老财的脾性,你我这一路从平原县逃出来,看得还不够多,还不够清楚吗?
我们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躲那老爷们好似这辈子都填不满的税口袋吗?
你怎么到了这里,反倒糊涂了!”
而谷二被这番话戳中心窝,顿时哑口无言。
想起一路上见过的倒在路边的尸骨,以及官府差役如狼似虎的催逼。
顿时,他沉默了,任由陶虎抗着往前走。
很快,俩人出了城,站在了城门口。
而陶虎见他神色松动,语气缓和了些:
“好了,兄长,先不说这些糟心事了。
你如今在哪里落脚?
带我回去,咱们从长计议。”
谷二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年的夏税怎么办,闻言叹了口气,随后颓然道:
“落脚?
我们这等身无分文的逃荒之人,哪里有钱去赁房子住?
如今……如今就和几个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挤在城外那座破败的城隍庙里存身,勉强遮风挡雨罢了。”
陶虎闻言,心里一酸,也不再多问。
抗着谷二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城外那座荒草丛生、门窗歪斜的城隍庙。
大周的城隍庙一般都是建在城里,但是也有些地方的富户为了让自己家里有钱,就花钱捐个祖上的城隍牌,在城外修个城隍庙。
这种小庙一般那富户家里有钱的时候还好,等富户家里家道中落了,那庙也就没人去维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