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弥合(一)
君不封睡醒的时候,解萦还在熟睡。
他被女孩折腾了一整晚,卧榻满是狼藉。尚有意识的时候,君不封不顾解萦的阻拦,强提着最後一丝心力将周遭打理干净,後面他如愿以偿地睡去,再次醒来,已是例行的五更天。他像往常一样,雷打不动地随着公鸡的打鸣声睁眼,没有因为新婚,就对自己多出几分优待。
今天是八月十五,解萦已与她远道而来的朋友们约好,邀请他们来家里赴宴赏月。
解萦本意是想请友人们在巴陵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但君不封的习惯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解萦虽不想他劳累,也实在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
加上司徒清和晏宁,再带上他们夫妇,这场家宴总共有十一人参加。准备佳肴这档子事,解萦是半点指望不上,不过君不封从来也没想着让解萦出力,相反,想到他这边干得热火朝天,回头一看小姑娘在卧房睡得规规矩矩,脸颊挤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君不封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暖意。
他试图扶着床栏起身,只觉得自己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及外,无处不痛。对解萦留下的疼痛,他姑且不予置评,毕竟是一份承担着疼痛的荣誉勋章。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是头痛。往日除了被解萦强行按着用酒水清洗身体,他有很多年没有体会过喝多是什麽感觉,更没想到这女儿红的效力会持续到现在,形成一股宿醉般的眩晕。可叹接连多日筹备婚事,君不封每天入睡的时间本就有限,而成婚这天,来来回回加起来,可能他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青年时做任务盯梢,君不封整宿不睡,只为看出猎物一瞬间的破绽,可如今,便是精力上佳如他,也耐不住双腿发虚。
这一回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稍微有些老了。
他老了,小姑娘还正年轻,明媚地迎接着既定的腐烂。
君不封暗暗地叹了口气,给解萦掖了掖被角,又悄然给她注入了些许了内力,听的女孩在睡梦中嘤咛一声,还是嘟嘟囔囔地唤他,他心里一柔,点点她的鼻尖,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额上略过一吻,解萦像是心有所感,两臂自然搂住了他,他以为她醒了,静候片刻,发现女孩其实还在睡,只是搂他抱他接近于一种蛰伏于身体的本能,稍有不察,就现了原形。君不封不再压抑自己澎湃的激情,他微仰起头,拿来备在边柜上的茶水漱了漱口,便轻佻女孩的下颌,孜孜不倦地吻。
君不封这段时日也算开了窍,比起昔日的勉力为之,现在经常能仅凭亲吻,就让解萦通体发软,腰眼酸麻。解萦被他吻得下意识哼哼起来,半醒半寐间,感觉下一瞬她就要蒙蒙地“嗯”一声,君不封意犹未尽地擦擦嘴,停了动作。缓了片刻,他转而吻她的颈窝和手腕,又解了她的肚兜,在她胸前小小地耕耘了一会儿,後面替她小心擦净身体,这才恋恋不舍地起了床,去赶八月十五的早市。
他这厢起床起得一波三折,早市已经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昨日的婚礼,他们邀请坐席的宾客虽然不多,但他和解萦在城中也算风云人物,有关两人的闲言碎语传遍了大街小巷,他们的婚姻又是这几年地方罕见的入赘婚,自是吸引了全城的男女老少前去观摩。君不封声势浩大的入赘宣言甚至在说出口的那一瞬,就成了全城人的谈资。
此刻君不封顶着头痛行走在早市上,脸皮厚如他,也有些耐不住每一份投射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人们的神色里有震惊,有讥嘲,有玩味,有赞许……不管里面有什麽,每个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当地的规矩,赘婿入门的第一天,需前往最热闹的市集,亲手置备全家男女老少这一日的餐食,而他上半身的衣袍也必须有一半袒露在外,以便让乡贤们看清自己身上的家纹。此举是让赘婿认清自己的从属地位,不要想着有朝一日三代还宗,还妄图吃绝户,在衆人眼里,他是明确地被打了印记的,从属于主家的家奴。
君不封丝毫没有这个顾虑,他们丐帮中人多的是袒胸露乳之辈,没什麽好难为情的地方。昨天他短暂露出身上的刺青,已引得识货的人暗暗叫绝,今日更是大摇大摆,将解萦精心炮制的繁复刺青袒露在外,但与刺青同样被展示在外的,是女孩夜里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从脖颈到锁骨,从胸膛到腰腹,无一没有她寻欢作乐过的痕迹。
明眼人都能看出,解家的新姑爷,这一夜没少受罪,只是往日赘婿入门游街,都会羞愤地擡不起头,在衆人的嬉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场。可君不封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全然没被街头巷尾不时冒出的奚落影响,甚至还隐隐有点耀武扬威的神气劲儿,巴不得路过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如愿以偿当了解萦的狗。
君不封承认,他在炫耀的尺度上有所保留,没有年轻时那种嘚瑟的讨打劲儿,现在。他的炫耀内敛含蓄,更不动声色。解萦为他精心设计过的刺青,一度只能由兄妹两人独自品鉴,这是小姑娘留在他身上的杰作,他等了这麽多年,才等到这麽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和若干年前收到小姑娘送给他的画一样,他恨不能每个路过的人都来瞟一眼,即便被人看多了他也脸红,但他还是会腆着脸让别人欣赏,他的妹子——他的娘子,给他最郑重的心意。
在早市晃荡一圈,君不封收获颇丰,大包小包拎了一堆食材,也不顾上再炫耀,单是闷着头往家赶。早市上的贩夫走卒和他关系最熟,对他的祝福也最为由衷,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人人都笑着说他人逢喜事精神爽。
君不封听後反而怅然地笑起来。来到早市时,天色尚且昏暗,如今已是晨光熹微,他放缓了脚步,冲着那尚在昏沉的太阳眨眨眼,泪水不知不觉,淌了一脸。
何来的喜事呢?如今的这点热闹,是小丫头对他的成全,而他只是习惯不去在意那注定的倾塌。君不封从来不是坚强的人,倒不如说,一直以来,他只是个擅长自我欺骗,靠蚕食幻觉为生的痴儿。如果知道今天这件喜事需要付出的代价,他宁肯时间永远停留在过往。如果仅凭他的自由和尊严,就能确保女孩一生的健康顺遂,那他宁肯一世猪狗不如地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不得往生。
解萦睡到日晒三竿才醒。
接连操劳了几日,又和大哥在夜里好一番红火热闹,骤然卸去身上的重担,疲惫很快攫住了解萦的心神,她不出预料,睡了个昏天黑地。
君不封回到家时,解萦甚至还没有醒。
在一番长长的休憩之後,解萦睁眼只觉神清气爽,蹦跳着洗漱完,更有大哥精心炮制的色香味俱全的午饭送上。
新婚第一天,解萦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把自己喂饱了,她短暂停滞的思绪才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