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封一直忙里忙外,片刻不得闲,便是给解萦送饭,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甚至不见他有吃饭的功夫。解萦心疼大哥劳累,又知道准备家宴任务繁重,当即撸开袖子,跃跃欲试,要上手帮君不封的忙。
临到柴房,她发现大哥的眼睛很是红,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看着柴房里凭空多出的食材,再想到两人昨日的孟浪,解萦是说什麽也不肯再让大哥操劳了。
她连哄带骗地把君不封撵出柴房,塞了个大石榴给他,又担心君不封冻着,让他不许露半截身子在外。君不封都一一笑着应允,单是站在一旁看解萦叽叽喳喳的表演。旁观了半晌,君不封难受地揉着眼睛,像拎小鸡似的,把小丫头片子从屋里摘了出去。
解萦对自己在厨艺上造诣认得很清,她只是不肯轻易认命。家中正值用人之际,她也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屡败屡战。只是但凡苗头不对,她比谁都懂得见好就收,不等君不封吩咐,她自己提出要先去客栈接朋友,白日领着他们在巴陵四处转转,赶在下午再回来讨他的嫌。
君不封笑着说好,又把她带回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头。
寻常女子出嫁後,会盘起头发,作妇人打扮。入赘婚便没了这样的讲究,只是夫妻二人佩戴的头饰不同,会让人一眼看出彼此所处的身份地位。
解萦在巴陵散漫惯了,在医馆问诊更是将秀发草草一束,全然没点貌美姑娘的做派。君不封偶然得到一次为她束发的机会,已经算是小姑娘的法外开恩。
解萦中毒後,她的秀发已经不似过往那般蓬松浓密。君不封脸上没什麽表情,心里单是密密麻麻地疼,解萦并不知道他的心事,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在镜前左扭右扭,享受大哥每一次打理自己的模样。
套上大哥为自己订做的猩红大氅,解萦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君不封在门前送她,看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发饰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他望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有很多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相依为命的那段时日,小姑娘去学堂进学,从来都是瓮声瓮气地和他在密室道别。他有像今天这样,站在门前,看着她离开吗?也许在他尚能自由行走的日子里,他们有过这样的温馨记忆。
但在他的印象里,始终是小姑娘目送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以前他是会频频回头的,可渐渐地,因为知道身後有她热切的目光追随,担心自己心软,也便不再回首。
他似乎从来不知道等待的滋味,他只知道,不管在外面如何狼狈,只要自己回家,那个孩子就一定在家里等他。
幼时的解萦总是会问他,大哥什麽时候来留芳谷看她。
乍听起来,像是女孩舍不得他。
起初他也这样想。
可现在,他想他能懂她了。
两人昔日的每一次道别,都是一次未知的诀别,也许这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後一面。
他无法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度日如年,才能每一次都笑脸盈盈地迎接他的归来。
如今的他看着她,站在昔日她昔日的位置上,知晓她终将离开。
试图压抑的负面情绪又在翻涌着向上滚,君不封冲着还在频频回首的女孩挥手,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丝毫仓皇。
他又在问心底那个僵在雪堆里的红衣小团子,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够坦然迎接注定的失去。
女孩也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告诉他:那就每一次道别,都笑着去送她。
于是他微笑,僵笑甚至牵扯得他的双颊很是痛。
慑心铃随着女孩挥动小臂,扬起了悦耳的铃声。
而他高声喊道:“阿萦,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