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故知(一)
成亲之後的日子似乎很不禁过,两个人终日如胶似漆,不知不觉就晃荡到了冬天。
解萦是在二十三岁生辰当天,收到燕云的来信的。
这段时间,解萦的漫漫解毒路毫无进展。新婚夫妇好得蜜里调油,晏宁却在一旁吐苦水,忧心几个月後的光景。待蛊虫的生命耗尽,解萦很快就会油尽灯枯,这个结局俨然不可逆转。也正因如此,解萦才比此前的任何一段时间都要活的用力。在君不封的热情感召下,解萦稍微对尘世多出了些许留恋,不再抗拒救治。但她和晏宁也都心知肚明,他们对这种蛊毒的研究,只能到此为止了。
晏宁曾旁敲侧击地问她,此前她为君不封医治蛊毒,想来身後定有高人引导,为何这一回不去请教对方?
对此,解萦只是沉默地望向一边,神色怅惘。
就算还有燕云的音信,解萦也不见得会去联系对方。哪怕与大哥重修旧好,结为夫妇,她的所作所为依然是颗狰狞多刺的钉,鲜血淋漓地钉在大哥身上。唯有在自己毒发,疼到痛不欲生的间隙,解萦才感觉自己神灵听到了自己的告解,给了她短暂的豁免。一个人永远没办法真正体会另一个人的一生,她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尽可能贴近那时他的痛苦,完成一场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复仇。内心深处,解萦深感罪孽深重,也始终不认为自己该被赦免。又何谈她与燕云早已失散,莫说是自己的生死,她连对方的安危都无从确定,就是想去联系,也无从下手。
燕云在信中告诉她,她会在五日後来巴陵做客。
解萦给君不封念完信後,抱着他小小地哭了一场。思念版图的最後一角尘埃落定,在意的人各归其位,她从此可以心无挂念,一心凝望几个月後的终局。
君不封如何不懂解萦的心思,搂着她轻声安慰之馀,并没有对这件事发表太多感想。燕云固然是横亘在他和解萦之间的一根刺不假,但两个女人当时是合作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她们都在彼此的故事里出人又出力。如果非要憎恨,便不可能把解萦撇得干干净净,甚至于,解萦才是主谋,而燕云不过是她最忠实的同谋。
林声竹的境遇,终究是应了那句江湖广为流传的老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在解萦之外,君不封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林声竹,他总会隔三岔五地想起两个人还年少的时候。燕云的信里并没有提到对方,很意外地,他竟悄悄松了口气,倒是解萦在为他心疼,嘀咕着里面怎麽没有臭道士的消息。
君不封在心底轻轻地笑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解萦或许意识不到,提及林声竹意味着什麽,但他是清楚的,如果林声竹知道了解萦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得知了君不封身上的境遇,他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不遗馀力地杀掉她,为他复仇。
立场换成他,也是一样的。他只是没办法向解萦下手罢了。
君不封已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恨燕云带坏了解萦。从来就没有什麽带坏不带坏,那就是解萦的本来面目,他无法宽恕解萦就像无法宽恕他自己,他已经认命,他就是深爱这个骨子里已被坏水浸透的小东西,而那些预定朝她打来的风雨,也必然由他去挡,去扛。哪怕和自己的好兄弟兵戎相见,也在所不惜。
短短一封来信,竟勾得夫妻两人百感交集,长吁短叹,偶然对上了目光,发现彼此眼里都是清一水的苦涩。他这边姑且还有门路可以解决,可她呢?
也许,他才是那个最希望燕云到访的人。
一直试图压抑的负面情绪悄然飘出,君不封悲哀地望着它们,又在心里悄悄摇着头,希望这些情绪成全他,他不想让女孩看出自己的哪怕一丝崩溃。
情绪失望地回到他体内,而他搂住她,爱怜地亲了又亲。女孩脸色微红,对他又推又打,骂他色中急鬼。他笑着应了这个称呼,双臂犹如铁铸,还是不肯撒手。
他需要一场转移,把那些既定的悲哀与恐惧隔绝在外,起码在这一夜,他希望解萦只能看见他。
不等解萦反应,君不封很自然地抱她上床,解萦本能地揽住他的脖子,脸色越来越红。她的身子愈发笨重了,但这不影响她在男人怀里像朵轻飘飘的云,随着他的动作安然落地。
两人都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麽,他慢条斯理地替她脱绣花鞋,又在偷偷逗弄她的足心,而她果然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是在他耳畔持续响彻多年的袅袅馀音。
解萦笑够了,就郑重其事地搂他,吻他的额头,而他一如既往,顺从地闭上双眼,任由女孩的吻杂乱地落在自己身上,最後再重重地跌进他怀里,眼睛愈来愈亮。
解萦目前看起来虽与常人无异,但体内的蛊毒终究影响了她,使得她比寻常孕妇更容易疲惫,也没什麽精力进行往日操弄君不封的营生,往往只能是鞭笞与云雨二选其一,做不到她一贯的行云流水。但平白浪费了两人的好春光,她又比君不封还来得不忿。君不封本想在新婚那几天放纵,之後的日子只想让她好好调养,可实在拗不过女孩夜夜抱着他缠着他,伏低做小咬着他,求他疼她爱她。
本来以前看解萦发嗲,君不封只觉得小姑娘嗲得可爱又可笑,毕竟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拙劣伎俩,知道这臭丫头又偷偷藏了什麽鬼心思。他并不总是轻易满足对方,偶尔还会拿她开涮,逗她开心。可现在,解萦的撒娇发嗲就像是恰到好处地踩在了他最无可抗拒的命门上,理智会经常随着女孩的媚声细语烧成一股将断未断的绳,说不定那一瞬就彻底丧失了判断。回过神来,小女人的奸计得逞,他不受控制地兽性大发,挥汗如雨。看着几乎凝成一汪春水的爱侣,君不封讪讪地,心里也有些气,气自己记吃不记打,这麽容易就被一个……很多话太脏了,他说不出来,总之,被这麽一个心思深沉,深谙奇淫技巧的小丫头拿捏了,实属不该。
被她有意无意地撩拨久了,他的行径也渐渐被她带得放荡丶大胆丶歪。给他们的夫妻生活增添了不少新鲜的玩乐。她会不时咬着他的耳朵,和他讲她和以前的那些露水情缘都玩过什麽——这当然是一种下贱的刺激,君不封先前听她讲露水姻缘的故事,欣慰有女初长成,而今只觉得刺耳,空气里洋溢的是满满醋味,而他又会在这种刺激中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总要效仿一下其他人的做法,暗暗比对是不是他做得更好。非要等到解萦浑身瘫软,求饶似的认了他的功绩,他才欢天喜地地停止了对她的折磨。後来,他也渐渐意识到了,小姑娘的露水情缘固然是有的,但那种种天外飞仙般的玩弄,就有待商榷了。战场上的露水情缘,哪有那麽多精细下流的操弄,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两个人的短暂相依已是极大的慰藉,也不能指望那些出身贫寒的农家子弟会在这里动什麽歪心思,他也不认为那时的解萦真的会让步到任由一个男人对她随意拿捏——这本是他的特权。解萦根本就是把那些直说不会被他满足的下贱欲求,换了个花样说出口,故意激他来满足自己。他也如她所愿上了套。等到解萦想收手,他已经在她长久的浸淫下,懂了粗鄙下流的好,这回,遭殃的是解萦。晏宁送来的百宝箱里的一半稀罕东西,糊里糊涂上了解萦的身,开辟了许多她都没有想过的地方。
当然,君不封很怀疑,这丫头只是面上装的倒霉,背过身还是会窃笑,会暗爽。他一度以为,解萦的癖好仅是盛气凌人地站在高处,看着他毫无尊严的摇尾乞怜——她确实以它为乐。但他能给她带来的快乐太多,对于一个欲望如饕餮一般的女人而言,单吃一面,是她根本难以餍足的饥饿。搞他,她快乐;被他搞,她也快乐。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里里外外,她都是通吃的赢家,毕竟,只有这样才是她对他全方位的占有,她要的就是他的种种姿态,脆弱的无力的,强硬的粗鄙的,她都要,她都爱。
而他,他一直以来的口味,始终是端庄娴雅,落落大方的书香女子,在这样的女子面前,他总会自惭形秽,又抑制不住对女子所在的世界心驰神往,能陪伴在女子身侧,已足够让他受宠若惊,更不敢肖想更多,换的佳人垂青。成年的解萦恰好就是他不愿说出口的期许,她就是他自始至终,梦寐以求的伴侣。但,君不封每天都会唾弃自己,实际上最令他亢奋的却是……话还是太脏了,他说不出口。被坏姑娘带着,兴起了,他也会骂脏话,有些人过往一成套的串词,会被他毫不留情挪用。事後他总是脸红。以前被解萦骂他贱,他难过,委屈,心胆俱裂,恨不能就地去死。但反过来吧,有人好像挺高兴,挺得意,就差给自己立个趾高气扬的牌坊,完全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馀韵後的微笑都凝着一股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自豪,动辄震得他这个始作俑者一愣一愣,以为自己说出了什麽锦心绣口的妙言,讨得了对方欢心。每每见她如此,他总要格外花费点力气,把她的得意冲散,撞成四下飘舞的水渍,语不成句的哀鸣,就算听到了哽咽的求饶,他也面冷心硬地不肯住手,非得让她的身心姿态都服软宣誓,往後再也不敢瞎得意,他才会勉为其难停手。
眼瞅着小妻子又要被他操弄成一汪只会求饶的春水了,他默念着,这不该呀,君不封,你堕落了,你怎麽是这麽一个人,你居然喜欢这种东西。他忏悔,姿态比任何一个苦行修士都要虔诚,随即他堕落,姿态娴熟地把玩女孩自己都鲜少触碰的一处柔软,听她感受她有别于寻常的反应。然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淡淡地笑起来。
好吧,他就是喜欢。
按说,他是从不肯欺负他的小姑娘的,他的脾性与情感都注定他只喜欢温柔热情的痴缠,他过往的经历和自身的认知也都不容许他对女孩做一点出格举动。但他到底是被拉到了属于她的那半区,与她相拥着坠落。而看她在欣悦之下无力求饶的姿态,他也会想起自己,那个在痛楚丶辱骂丶自责下颓然无力的自己。身处其中,有的只是难以呼吸的苦闷,但他很难想象自己的模样会在另一个人眼里掀起怎样的欲海情波。
现在他与她的欢爱又算是什麽呢?这自然不算是报仇,他永远不可能向他深爱的女子复仇,这里面顶多夹杂了一丝泄愤,而即便是泄愤,他也会带着戏谑故意逗弄,问她折磨自己的时候盛气凌人,他只使出了她千分之一的功力,怎麽她就软软地任他拿捏了。解萦这时每每都挺认命,君不封也知道自己话一说出口,之後定然会招致她更狠的报复,她多半要好好打他一顿,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丶字不成句地求饶,才能泄她被他欺辱的愤。这就是他们现在的亲热方式。他也是在自己处于所谓的“高位”,才明白一个在欲海漂浮中的爱侣,是多麽的迷人,多麽的惹人恋爱,多麽的……想看尽对方更不堪的姿态。
只要能够让她快乐,为她变成何等模样,他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