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萦怔怔地落下泪,君不封好脾气地添了把手,吻她的泪珠。
她躲他的吻,骂他坏大哥臭大哥,洋洋洒洒骂个没完,却始终不愿正面回答问题的洋葱心。
最後,解萦哑着嗓子,勉强总结道:“有些人要是不想着总惹我哭,那就算。”
“算就好。”
他又在吻她。
之後的数日,解萦都在殚精竭虑地应付君不封的腰伤。君不封日趋痊愈,解萦却一天天地萎靡下去,她的身体到底不比寻常孕妇,旁人到这时许是单纯的双脚浮肿,难以下地,而解萦却是四肢肿胀,浑身滞痛无力,几乎无从自理。可叹她尚未毒发,却已经先一步瘫痪在地。
除夕那天,解萦彻底没了起床的气力。
解萦对此有预期,真到了这一天,多少是闷闷不乐,生自己的气。
君不封与她相知相伴多年,早将她的这番变化看在眼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几天,眼见解萦还是横眉冷竖,动辄努嘴,他为她按摩完手脚,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之前你脚上有伤,下不了床,大哥也是每天在你身边照料,怎麽现在反而闹起脾气了?有人照顾还不好吗,为这档子事生气,不值当。”
“这不一样。”解萦的声音轻得像是秋天的蚊子叫,孱弱到即便在君不封胸口叮了包,也丝毫察觉不出痒,“反正我就是不高兴。”
“这有什麽。”君不封笑着亲她,“大哥就喜欢鞍前马後地伺候你,以前都是小丫头照顾生病的大哥,现在轮到大哥照顾你了,我可要好好表现。咱们兄妹不妨比一比,看看谁照料得更到位。”
“臭大哥,谁要跟你比这个!”解萦虽然气呼呼地骂他,手却擡不起来捶他,就是这声叫骂,听起来也远不如往日那般中气十足,反而彻底暴露了她的无力与孱弱。
像是一把火突然点着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通体生疼,君不封眨眨眼,一个没留神,流下一串泪。他狼狈地擦了擦眼泪,忍着心头的剧痛,笑吟吟地凑上前,抓着她的手,和她轻轻勾了勾手指。
“好了,打赌定下了,你不能反悔。”
解萦恼哼哼别过头,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赌约是什麽?”
“那就罚小丫头身体好转了,给大哥砸核桃吃。”
“怎麽还没比你就认为我输了?”解萦气急,又想追着掐他,但实在用不上力,倒是君不封很自觉,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拍,冲她讨好地眨眨眼。
解萦哼哼一声,算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君不封嘿嘿笑了笑,准备去柴房看看火。饶是解萦卧病在床,他也在为她置办两人成亲後的第一顿年夜饭。
他才站起身,就觉自己的衣襟被人死死拽了住。
解萦怕不是铆足了自己的全身力气要留住他,可因为身体实在虚弱,很快就泄了劲儿,手臂脱力地垂在一旁,她窝在床上,轻轻地喘。
她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有波光闪动,君不封鼻子一酸,坐回床边,强忍着泪等她的下文。
解萦声音很轻:“大哥,再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君不封吸吸鼻子,答应她的声音也含混。
他们都清楚,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她想要他多陪陪自己,他也想,可他终究没办法忍受曾经活蹦乱跳颐指气使的女孩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偏偏,他还不能让小丫头看出自己的一点悲伤。
她在一天比一天的衰弱,他都看在眼里,什麽都不说,只是本本分分把每个阶段自己应做的事做好。
可君不封也明白,他快要崩溃了。
快要崩溃的男人不动声色,一直握着小妻子的手,守在她床边,待她徐徐入睡,呼吸平稳後,他轻手轻脚起身,给炭盆填了一点炭火才去柴房。
竈台上只有药罐在烧,汤药蒸汽升腾,熏得他流了一脸的泪。
四周的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新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在这种热闹的时刻,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伤悲,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敢放肆痛哭。
昏沉之中,解萦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大哥隐隐的哭声,心疼他的次数多了,就内化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病痛是根拧不断的弦,日以继夜折磨着彼此,他却还偏要在她面前强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来,她懂他,所以承他的情。
卧房的小窗留了一个小缝隙,恰对着柴房,解萦拼尽全力支起身体,盯着大哥忙碌的身影。草药味与熏肉味一并窜入鼻中,她小小地笑了。
大哥是个孤儿,虽然常年在外,四海为家,到底保留了他们在留芳谷时的习惯。如今到了巴陵,他入乡随俗,学着制作当地过节的食物。熏肉已经做得有模有样,间或飘来的香气甚至让她一度想起了自己快要遗忘的童年,母亲忙碌的身影浮现眼前,年幼的她在这种温暖的包围里甚是自得,和眼下的心境并无不同,想到这里,解萦心中的怅惘也不似适才强烈,周身浸润在暖流里,她竟无端头晕目眩。
处理完手中的食材,君不封端着煎好的药回到卧房,只见解萦身子歪在一边,还在昏睡。他唇角微扬,随手替她理被褥,却见一摊水渍从她身下隐隐晕开,床褥已尽数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