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砺亲自来替他上药,他也只是默然坐着,任人动作。
到了第五日,他高热已退,咳得也不再那般撕心裂肺。唯满身冻疮奇痒难耐,竟趁人不备,只着单衣溜到屋外吹冷风。
却被杨砺撞个正着,一把捉回屋内,更命下人速添了十数个火盆,将房间烘得如蒸笼一般灼热。
季明礼蜷在榻上,终是彻底老实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恰逢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唉,小心点,这个是翡翠的,冰种,碎了就不值钱了。”
“喂,那个金银错青铜杯轻拿轻放,这可是前朝名匠手笔。”
“还有你!那棵象牙白菜托稳了,上面趴着的那个蝈蝈须子比头发丝还细。”
。。。。。。
杨砺处理完寨务,返回寝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三四个下属,正被季明礼差使着将屋中的宝物擡摆出来。偌大个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无法立足。
“这是在做什麽?”
杨砺一出现,几个属下立刻站直了身体,“寨主。”
杨砺摆摆手,让他们继续手里的活儿。
“晾晒宝物啊!前几日炭熏火烧的,我怕给我的财宝熏蒸坏了,正好今日阳光不错,都摆出来晾晒晾晒。”
杨砺挑眉,走到那青铜杯前,伸手捉起,夸张道:“青铜器畏光惧潮,骤冷骤热,形毁色败。你这麽晒下去,可能真成了废铜烂铁。”
“。。。真的?唉,你们快,快给我擡回去。。。”一把将那青铜杯从杨砺手中夺回,放入软绸垫底的檀木盒中。
手下闻声去看杨砺,见杨砺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衆人才再次将刚露了一次脸的宝物又轰轰烈烈地擡了回去。
等一阵忙活完,季明礼与杨砺都回了屋,二人相顾无言。
季明礼是不知如何说,他总觉得自己与杨砺,已经不是单纯的钱色交易,但是,要是往深了说,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索性不管。
而他与关灯灯,这更是他不敢细想,更不敢深究的所在。
酸枣哒哒跑了进来,一眼看见杨砺,脚步霎时顿住,声音也低了几分:“寨丶寨主……”
杨砺瞥他一眼,站起身,去了里屋。
杨砺一走,酸枣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季明礼。
季明礼接过,打开油纸包,是个裹了糯米纸的糖人。
“是个糖人。谢谢。”
“嘿嘿,“酸枣小声笑了笑,”嘿嘿,我和维生他们下山买年货。我本来想买个兔子样的,可维生非说这个金元宝吉利,能招财,觉得夫人肯定也喜欢。。”
“确实挺喜欢。年货?要过年了?”季明礼咬了口金元宝糖人,很甜。
“是呀,夫人,今天腊月二十三啦!”
居然二十三了!
季明礼吃到嘴里的糖人瞬间不甜了。
“夫人,你怎麽了?”酸枣见季明礼脸色不对,关切问道。
“哦,没事,只是觉得日子过得真快!”
“对,唉呀,算起来,夫人来山寨也有半年了,过年要回去吗?维生说,说要回娘家什麽的。”
“咳。。。,咳”季明礼突然咳起来。
酸枣立刻紧张起来,“夫人,你病还没好吗?我再去找茯苓姑姑要一碗药。”
说完,噔噔噔跑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一句“娘家”把季明礼噎得呛咳不止。
他捏着那支糖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这身子的原主,据说是被杨砺强抢上山,摁着头做了压寨夫人,娘家在何处根本无人知晓;而他自己的娘家……秣州早已死绝了。分阳关?如今更是提也不必再提。
娘家是回不去了,可年礼却不能少。总得让“娘家人”过个好年。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铺纸丶研墨丶落笔修书一封。
写完便召来乌雀,将信纸仔细卷好,塞入它腿边的细竹信筒中。
做完这些,季明礼才开始真正张罗起年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