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摆手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人带上来。”
因为是家宴,所以方才上过早膳後奴仆都退了下去,护卫也都守在门外没有进来。风延昊这时出了门叮嘱了几句,又在外面候着。
家主和主母倒是不动声色的继续用起了早膳,还嘱咐着粥凉了伤身云云。风延轩讪笑应着,风延远不知风延昊到底备了什麽,皱着眉,持着的箸却始终是下不去。
待那人终于跪在了暖阁门外,风延远定睛一看,不由一愣——这人竟然是玉竹。
风延昊将一卷案牍递给了风延远。
“三弟向来疼惜奴隶,这女子可还记得?”
风延远接过案牍,展卷读了起来。
风延昊道:“她是鬼头帮的杀手。我想她目的怕不单纯,若只是为了混进来给你下毒,这实在也太蠢了。所以用了些手段,终于是逼出了供状。”
风延远并未回应,放下案牍,看着玉竹问道:“按照供状陈述,你既然完成了鬼头帮任务,又并未被胁迫逼供,为何又要招供暴露行动?”
玉竹眼眸呆滞无光,好似个行尸走肉,只一字一顿的诵着:“奴婢自小被驯化,只听命办事,从不质疑,即使是如这次是个为她人做嫁衣的死士,也并无怨言。但奴婢这些日子清净下来,又日日受昊公子点化,才越发觉得委屈,她为何就可以踩着我们的尸体去搏得公子的信任。我们努力这麽多年,最後却要演一个任务失败的小丑,这般无足重轻,毫无价值。”
风延远冷笑:“所以父亲和兄长都相信这是两个鬼头帮杀手的连环计,只为搏得我的信任,伺机靠近我,谋害我?”
“三弟,我知道事实对你难以接受,所以我一直在谨慎调查,但她巧舌如簧,善惑人心,为兄怕她再乱你心思,才将她先送进望月谷。宁可错杀,不能漏杀啊!”
风延远看着玉竹道:“听说少主有些药,吃下後会痛不欲生,若有人许她一个干脆,要她做什麽岂不是都很容易?”
“你这是何意?难道我会费力构陷一个奴隶不成?”风延昊没想到他如此信任云鸢,只恼羞成怒道:“那奴婢如今被指认,足以定为罪奴。而你明知她已入了望月谷,却硬要带她出谷,风家家训在你眼中算做什麽?难道执掌了这风神戟就可以手眼通天,罔顾家规,翻云覆雨了吗?”
风延远冷笑,“我并无此意。少主如果担心,不如再去试试握一握那神戟,说不定这次不会受伤。”
他淡漠的表情甚是挑衅。风延昊压住盛火,冷哼道:“三弟天赋异禀,风神戟连父亲都碰不得,独为你所用,我何需再试?”
这话却又激怒了家主风啸天,他将手中箸扔到了风延昊脸上,喝道:“混账!”
两个儿子跪了地上,剩下一个战战兢兢的放下了筷子,一点声音也不敢有。
家主忍了心头火,半晌又道:“无论如何,那奴婢已入了望月谷,不可再留,把她送回望月谷!”
风延远伏地拜道:“此人供状漏洞百出,不足以令人信服,即使不追究昊风卫鲁莽行径,也不能就此论云鸢为罪奴。请父亲许孩儿详查。”
家主气得闭目半晌,方沉声问道:“她有加害于你的嫌疑,你还要保她?”
“她是我选的奴婢,若有罪,我不会袒护。但奴隶的命也是命,岂能随便冤死。”风延远顿了顿,又道:“将她硬带出望月谷,是孩儿违反家规,孩儿愿受家法。”风延远眼角瞥了眼少主,“但入望月谷,除了风家人,风谍亦可。孩儿认为,若查出供状不实,倒可以将她培养为风谍。”
家主皱眉:“风谍由你兄长所掌,你这是也想分一杯羹?”
风延远道:“孩儿不敢僭越,实则是兄长早有此意。”
“我?”风延昊愣道,待瞥见风延远嘴角那丝冷笑不由得心中一悸。
风延远不紧不慢道:“兄长难道忘了给她服了无常?若非有意收她做风谍,何必用控制风谍的望月谷秘毒?”
家主怔愣一瞬,又看向风延昊,沉声呵斥道:“风谍收到你弟弟院子里了?!”
‘无常’是秘毒,只用于风谍是家规,不可手足相阋是祖训。家主这看似平静的一问,整个屋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喘。
风延昊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那婢子能活下来,更没想到她有这胆子对风延远和盘托出。如今无常秘毒都在他手里,人也是他亲手喂的,再狡辩自然毫无裨益。他略一顿,只能顺着风延远的话头道:“这婢女心思诡谲,又颇得三弟宠爱,孩儿担心她别有所图,才喂下无常,实在是想防患于未然。”
家主冷脸不语,屋中气氛愈发凝结。
主母瞥了一眼家主,忽然捂嘴一笑。
“这麽多年,还第一次听说三公子宠爱一女子,听说她是艺伎,又聪慧机敏,”主母稍顿片刻才又道:“听起来倒和馀容妹妹有些相似之处。”
风延远心中骤然荡起盛火,只能低低压着头不显露出来。
家主却神情微动。突然发现眼前跪着的人不仅容颜像他生母,性子也越发像了。
主母看向家主道:“听起来倒也是个奇女子。无常无解,做不做风谍都在掌控之中。郎君就许三公子详查吧。”
家主沉默半晌,只叹息了一声道:“罢了,这奴婢在你的院子,你好自为之吧。”他顿了顿又看向风延昊道:“这事风家全族都在看着,得有人领罚。你是少主,家法由你执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