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夜夜料想无数次。
想也只是想,我没得选择。
杨郎死了,圣人每日郁郁,他撑着病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只为监视我,他绝不放过杀害杨相的凶手,他绝不放过我。
我想一死了之,撞柱而死,也只会撞进陛下的怀里。
是啊,自尽而亡,于我而言,并非罪罚,而是奖励。
圣人放我自裁,实在恩赏太过。
杨延吉死後,冯太後一面处置杨党,一面收拾李杨二人留下的烂摊子,一面拨乱反正恢复清明。
最要紧的是,要看顾她时刻准备畏罪自戕的养女,更要防着她痴情滥情要去殉情的亲儿。
太极宫,二奴罪该万死,皇太後劳苦功高。
那几日里,韩充容日日都在兴庆宫。
圣人病了,皇帝身边见不着冯贵妃,薛淑妃,我心道古怪。
昔儿在太後宫中,也不侍奉圣人,反而时时围着我转。
她像是,眼里只有我,没有圣人。
帝妃二人不是夫妻,相视一眼,诚如仇敌,似是有龃龉,臣下不便说,我也不便多瞧。
我日日呆滞,等着圣人降罪。
直至童太妃带着昭阳公主前来探望,我才恢复神智,才想起来用方巾遮掩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端午那日,太极宫设宴,李家家宴。
太後虽未与我明说,我却明白兴庆宫的意思。
母後想在端午那日,想在李家衆人面前,从圣人手里保下我的命。
誉王誉王妃称病不出,淮阳长公主装病不来,李家王臣抗旨不尊,皇太後震怒,命贴身内侍领着禁军,顺着永福兴宁两坊去请大王丶王妃丶公主丶驸马。
人人身子康健,人人避之不及。
李家真病了的,只有圣人一个。
撒谎不来这太极宫,是怕我和圣人争斗引火上身?
他们吃的是天家饭,受的是天家恩。
食君之禄,受着无上天恩,享着万民供养。
怕引火烧身,怕殃及池鱼,不吃半点疾苦,不辛不劳,安享富贵,变着法儿抗旨不尊,天底下可没那麽好的事!
权力,会调教。
皇权,会规训。
天家,由不得他们称病,李家,由不得他们不来。
天底下,哪有如此顺心如意不劳而获的日子?
即便是皇帝陛下,也得日日早起常参。
纵是天潢贵胄,整个李家,整个长安,只有顺着太极宫母子,才会有好日子过。
那一日,除洛阳皇族,凉国公主,李家儿郎娘子,不论几岁,不论亲疏,悉数到场。
家宴之上,太後不再名花乱花一通暗语,而是直截了当地痛哭一场。
“鹤奴要为那贱人死,狸奴也要为那贱人死,只为一个乐人奴婢,君王不是君王,王侯不是王侯,兄妹反目,儿女不孝,为一人成仇。儿女如此,予愧对李家先祖,不如斟满一杯毒酒,即刻去见先帝?”
冯太後恸哭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