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白
那一夜,南曲楼里,三曲官员,满楼诸生……
儿郎们,不是前朝的天子门生,就是将来的天子门生。
天下客卿,聚在是日,皆汇于此。
王乂城夜穿官服,广成王提剑登楼。
圣人何在,他二人同在。
皇帝的文臣武将,安乐王,区区一个洛阳宗室,如何驱使?
三曲落第,数州惶恐,李家儿郎娘子悉数酒醒。
无人再敢借口醉酒,君王走下台,一双双眼只剩下彷徨。
圣人非王,衡王妃惊呼一声,一霎时没了底气,她跪下,终于噤了声。
来者是太极宫的皇帝陛下,寿阳长公主插着腰,当堂来了脾气。
臣子下拜,文人追随,满楼无一例外。
天子震怒,君上不言。
我观左右,楼中只有一位郎君,他是个例外。
那郎君不拜圣人,不跪皇帝。
他一身冥顽孤傲,只是面色成谜地瞧着我。
不,我细看,他不是在瞧着我,他是在怒视。
圣人就在我身边,郎君究竟是怒我还是怒陛下,我不得而知。
我不知他几时到来,也不知他来了几时,更不知他所谓何来。
这些原是我本该知道的事,我却一概也不知。
人影隐约,隔山隔水,圣人尊驾到此,我半点不疑。
千里之遥,这郎君,跋山涉水到了长安,我却不能十分确信。
满楼静默无声,酒水不敢散香。
华阳畏怕圣人,安阳同样犯怵。
圣人君威神圣,公主们平日里不敢正视君上龙颜,故才将帝王错认。
李家儿郎娘子,楼中官员,想来大多也是如此……
魏王的酒弄脏了圣人的袍,大王酒醉我不知真假,他觊觎帝位却是一片真心。
红袖招风,宗室娘子,当着天子的面酒醉斗殴。
娉娉袅袅脱衣摘帽,不成体统。
洛阳的安乐王是个什麽性子,我实在不知。
至于太极宫的圣人,倒是能猜出来几分。
这夜之後,莫要说京兆长安,便是东都洛阳,一并逃脱不了罪责。
“长安,三个月不许奏乐歌舞……”
圣人下令。
“连同洛阳。”
圣人再令。
满楼杯盏酒醒。
衡王如丧考妣,裴相,宗少卿,鸿少卿,如临大敌。
圣人安和,长安禁乐,达官贵人如遭大丧。
圣人亲至平康,一入南曲,只见满朝宰相公卿,王侯将相,怠政享乐,满朝歌舞,不为天下。
圣人下令焚琴煮鹤,他一时为美人不顾江山,一时为江山不顾美人,反反复复,早晚没个定数。
太极宫这位极致荒唐的帝王,在那一夜,忽而变成了一位明君。
“平康坊,你不许再来。”
圣人看着我,他在我耳边直言命令。
“三曲,从今夜起,不许接见洛阳侯。”
圣人望着我,一句话敕令整个长安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