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亲疏有别,嫡庶分明。
可公主丶亲王们到底是皇家子嗣,他们与圣人才是亲眷六亲,骨肉血亲。
而我,只是他们李家的奴婢。
李家儿郎娘子,圣人不舍得责罚。
陛下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他棒打我,以便敲打皇室宗亲。
李家男女有错无错,终究只留我一人挨骂领罚。
这是陛下惯用的谋略,这是不忘言的常用道术。
“是。”我听上谕。
我的耳朵越发坏了,早听不见曲了。
中秋那夜,我喊着我的心意,走遍长安各处街巷,自那之後,我不愿再看舞姬献舞胡旋。
华阳公主媁媁粉,业已售罄,那夜之後,我也不必再来这平康坊。
舞断曲散,圣人下令,东西二都,不得不施行。
三月不闻丝竹管乐。
于李家朝堂是福,于天下万民是苦。
天子之怒,不顾黎民生计。
可……天下万民,皆是他一人的奴婢。
言官谏官们入朝领奉,本就是要劝谏圣人。
为黎民百姓,那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而不是日日弹劾我。
“今夜起,长安王侯无诏擅离京兆,六军就地诛杀,不必回朕。”
主上恫吓王侯,威震整个长安。
圣人的道袍打着我的道袍,陛下命酒醒的颜麒送我回兴宁坊。
主上似有一肚子的火气,似是酒浇不灭,似是被他咽下去不曾发泄。
陛下急着回太极宫。
他仿佛有了不得的军国大事,要连夜赶回去处置。
圣人动身,郎君下楼。
我终于看清楚了人面,认出那郎君。
“大郎……”
我喊着大郎,求那郎君留步。
我踩着宗室儿女们的衣裙,我踏着大臣们的十根指头,我提着道袍急着去追。
“大郎,别走……我知道错了,你别走……快停下……”
那一夜混乱不休,不止是李家人的推搡拉扯。
从我连唤大郎的第一声起,从我认错的第一刻起。
那夜的月光慢慢收紧,变成一条杀人如麻的白绫。
我朝大郎追去,正要越过圣人。
仙姿玉色忽而回首,我的身子被主上擒住,我的脚步被圣人定住。
“你知错了?”
圣人不醉。
“你当真知错了?”
他红着脸问。
“朕不走……”
他道。
圣人留步不走……大郎就要走了……
我奋力挣着圣人的手,他死死掐着不松开。
丢开鹤奴,未果。
“阿颜,你终于知错了?”
圣人气血全亏,他面上敷红,似是欣喜,似是盛怒,勒着我的身,胁着我的命,一再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