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呼吸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形的手攥紧。
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几乎与枕头融为一体,平日里那种锐利冷静的气场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虚弱。
各种精密的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输液管内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她的血管。
但这些都不是最刺目的。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那一头原本长及腰际、如同月华流泻般的白色长发——
少了一大块。
她的头皮去哪了?
这无比清晰地昭示着她曾经历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糸师冴的瞳孔微微收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传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滞涩感。
这种感觉来得太快太突兀,甚至超越了他惯有的冷静分析。
他站在原地,绿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层悄然裂开一道细缝,清晰地倒映出病床上那个无比脆弱的身影。
五条悟靠在门框上,看着糸师冴瞬间僵硬起来的背影和那双几乎黏在九重歌身上的眼睛。
他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哟~”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探究,“看来我们小歌交到的这位‘朋友’,还挺上心的嘛?”
糸师冴没有回应五条悟那带着调侃的探究目光。
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病床上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上,几秒后,才像是终于处理完内心的震荡,缓缓转过头,看向五条悟。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她的另一个朋友,我的弟弟,糸师凛。他也有权知道。可以告诉他吗?”
五条悟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慢慢转化为一种更深层次的惊讶。
他微微张着嘴,墨镜后的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
“哈啊???”他发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升调,“还有一个?!还是你弟弟?!”
“那个九重歌?!她什么时候背着老子交了这么多朋友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围着糸师冴转了小半圈,试图从各个角度研究这个声称是他妹妹“朋友”还附赠一个“弟弟朋友”的奇怪足球运动员。
但很快,那夸张的惊讶慢慢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复杂的、几乎称得上是柔和的神情。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视线飘向病床上昏睡的九重歌,低声嘟囔了一句:
“嘁……在老子看不见的地方,这家伙的人生……总算稍微像点样子了啊。”
他想起了九重歌失去意识前那句破碎的“杀了我”,心脏像是被细针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有点闷闷的难受。
以他对九重歌的了解,那极度骄傲和固执的性子,醒来后面对如此狼狈重伤的自己,精神状态恐怕会比身体更难恢复。
如果能有真正关心她的朋友在身边……或许不是坏事。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重新看向糸师冴,语气变得干脆了许多:
“行吧。告诉你弟弟可以。但是——”他竖起一根手指,强调道,“同样,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出去别乱说。”
“还有,别一惊一乍的,来了安安静静待着,别吵到小歌休息。”
“他会来的。”
糸师冴肯定地说,以他对凛的了解,那家伙知道后绝对会第一时间冲过来。
“哦?那正好。”五条悟拿出手机,开始快速拨号,“我正好要叫个医生过来,就让你弟弟跟她坐同一班飞机过来好了,也有个照应。”
他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对糸师冴摆了摆手:“行了,‘朋友’,这里没你事了。看也看过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你在这里的。”
糸师冴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病房去打电话。
*
同一时间,日本,镰仓。
糸师凛的手机震动起来,显示是来自西班牙的陌生号码。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接起:“谁?”
电话那头传来他哥哥糸师冴冰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是我。”
凛的眉头瞬间拧紧,语气极差:“混蛋老哥?你打来干嘛?我现在没空听你那些……”
“九重歌在西班牙。”糸师冴打断他,言简意赅,“重伤住院。地址和航班信息我发给你。”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