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的会议
初宜晓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指尖悬在沈耀的微信头像上——那只不知道什麽时候换上的丶慵懒的橘猫。照片里那件深蓝色的情侣卫衣带来的刺痛感还未散去,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疑惑涌了上来。
不到十一点,沈耀是个夜猫子,这个点他不可能睡觉。
她手指落下,点开了视频通话的图标。
屏幕瞬间跳出一个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框: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需要添加对方为好友後才能进行视频通话。】
初宜晓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不是信号不好,不是占线,是……被删除或拉黑了?
巨大的错愕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她不死心,退出微信,直接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单调的忙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一声,两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再拨。
依旧是无人接听。
冰冷的忙音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耳朵,扎进她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为什麽?
为什麽要拉黑她的微信?
是误操作?还是……他这长达数月的冷暴力,最终的目的就是这个?用沉默和失联,逼迫她识趣地自己消失?甚至连一句“分手”都懒得说?
或者……一个更阴暗丶更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还那五千块钱?拉黑她,就是为了彻底切断联系,赖掉这笔债?
这个想法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那个穿着同款卫衣丶在照片里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此刻在她心里变得无比陌生和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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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一颗沉甸甸的心,初宜晓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投入工作。集团工会组织了一个“关爱女性·工作生活两不误”的主题座谈会,邀请梁月婷作为优秀职场女性代表发言。
任务落到了初宜晓头上:拟定演讲主题,并完成PPT内容和讲稿初稿。
这工作不轻松,但初宜晓几乎是用一种自虐般的专注投入其中。查阅大量关于女性职场困境丶时间管理丶心理调适的资料,结合梁月婷的履历特点,她熬了两个通宵,最终敲定了主题——“柔韧生长:在平衡中寻找职场女性的力量支点”,并完成了配套的PPT和讲稿。
第一版内容确定後,梁月婷召集人力资源部内部开一个小会讨论。
初宜晓坐在会议桌一角,打开投影,将自己精心准备的PPT一页页播放,清晰流畅地阐述着每一部分的立意和支撑内容。从女性面临的普遍挑战,到具体可行的平衡策略,再到“柔韧”而非“刚硬”的力量内核,逻辑清晰,图文并茂。
讲完後,她看向梁月婷和其他几位同事,手心微微出汗。
梁月婷环视一圈,温和地开口:“大家有什麽想法或建议,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完善。”
几位同事陆续发言,有的建议某个案例可以更本土化一些,有的认为某张配图的视觉冲击力可以更强,也有人对某个时间管理工具的提法做了补充……都是些建设性的意见。
初宜晓认真记录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挑剔意味的声音响起,来自坐在斜对面的女同事王璐。王璐在公司里一直和初宜晓不算亲近,准确的说初宜晓从没看过她和任何人亲近锅。
此刻她抱着手臂,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质问:“我有个问题。你这个主题‘关爱女性工作生活两不误’,还有整个内容的导向,会不会……引发男女对立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衆人,带着一种“我发现了重大问题”的笃定,“而且,为什麽‘工作生活两不误’这个主题一定要和女性捆绑在一起呢?男人就不需要平衡工作和生活吗?你们这样搞,是不是有点刻意制造性别对立,把男性排除在外了?”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滞。
初宜晓完全愣住了,错愕地看着王璐。这……这从何说起?主题是工会明确下发的!她的内容完全是围绕“女性”这个核心受衆展开,探讨女性在双重角色下的困境与出路,何来“排除男性”丶“制造对立”?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的平和与专业:“璐姐,这个主题是工会活动方明确要求的,我理解是希望聚焦女性群体在职场和家庭中可能面临的特定挑战。我的内容也是紧扣这个命题展开的,并没有刻意去比较或贬低男性……”她试图解释工会的命题作文性质。
“工会要求?”王璐像是没听到她的解释,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语气反而更尖锐了,带着一种胡搅蛮缠的固执,“工会要求就可以不考虑社会影响了吗?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男性排除在‘平衡’话题之外了吗?小初,你这思路是不是太狭隘了?现在社会都在倡导平权,你这主题本身就带着倾向性!”
她像是认定了初宜晓是主题的制定者,而非执行者,反复强调着“制造对立”丶“排除男性”,几次三番打断初宜晓的解释,像陷入了某种自我逻辑的闭环。
初宜晓几次想开口都被堵了回来,面对这种毫无逻辑丶仿佛故意擡杠的质问,她感到一阵无力,甚至有些荒谬。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许佩佩,眼神里带着求助的急切。
许佩佩却几不可察地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别争了,别说话。
最终,还是梁月婷开口,沉稳地打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鬼打墙”:“王璐的意见……也有一定的道理,虽然角度不同。”她语气平静,四两拨千斤,“这样吧,小初。你先把这一版内容发给工会主办方,请他们审核把关一下,看看是否符合他们的活动主旨和要求。同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初宜晓和王璐,“为了更周全,你也辛苦一下,再准备一版内容。这版可以把视野放宽,探讨‘职场人’如何在工作与生活中寻找平衡点,体现一种更具包容性的关怀。做两手准备。”
“好的,梁总。”初宜晓压下心头的憋闷和不解,点头应下。
散会後,初宜晓收拾着笔记本,眉头紧锁,忍不住小声跟许佩佩抱怨:“这安排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工会定的主题,我按要求做内容,怎麽就成了我制造对立了?我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许佩佩拉着她走到茶水间,接了杯热咖啡塞到她手里,然後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不屑和无奈:“哎呀,我的傻初初!别琢磨了!跟她较什麽真啊?那就是个……嗯,关系户!脑子好像跟正常人回路不太一样,听不懂人话的!你跟她解释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
“关系户?”初宜晓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透过茶水间的玻璃门,偷偷瞥了一眼外面工位上正拿着小镜子补妆的王璐。
许佩佩点点头,声音更低了,几乎只剩下气音:“听说是咱们刘总一个小青梅竹马的表妹!家里有矿,纯属送进来体验生活丶找个地方养老的!根本不需要她真干活,也干不了什麽活!所以啊,她说什麽你就当……嗯,当背景噪音好了!别往心里去,更别想着去‘得罪’她,犯不着!”
刘总的小青梅……竹马?
初宜晓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却微微发凉。心里那点因为沈耀拉黑而翻腾的苦涩和因为王璐无理取闹而升起的憋闷,瞬间被一股更复杂丶更难以言喻的情绪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