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的问候
不知道什麽时候睡着了。
意识沉在混沌的梦里,有沈耀涨成猪肝色的脸,有赵姨拍在炕桌上那声刺耳的“啪”,还有红包纸张那种冰凉又沉重的触感。
直到枕边的手机发出固执又刺耳的蜂鸣,像一把小锥子,硬生生把她从这片冰冷的泥沼里拽了出来。
初宜晓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零星的爆竹闪光映在窗棂上。
她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起了眼——
金汤匙。
三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她还有些麻木的神经。混沌的脑子来不及思考,手指已经凭着本能滑开了接听键。
“喂……”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她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刘屿灿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背景里似乎有隐约的丶属于另一个空间的舒缓音乐和人声低语:“感冒了?”
那声音像带着某种穿透力,让初宜晓心头莫名一紧。
她连忙摇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没,没有!刚睡醒……”她一边说着,一边擡眼去看墙上那架老旧的挂钟。
深红色的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看就要和另外两根指针在“12”的位置汇合。
“有事吗?”她问出口,才觉得这问题有点生硬。
大年三十晚上快十二点打电话,总不能是查岗工作吧?可他们之间……除了工作,还能是什麽呢?
那个“青梅竹马”烛光晚餐的画面不合时宜地跳出来。
“没什麽事儿,”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在外面喝了点酒,刚到家。”
“哦……”初宜晓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
刚到家?是那个圆明园的“家”吗?和谁一起喝的酒?那个优雅的身影是不是就在旁边?
无数个问题在她舌尖打转,最终却只化作一个干巴巴的回应。
她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橘猫崽,正用粉嫩的爪子扒拉着她的棉拖鞋边缘,细声细气地“喵喵”叫着,努力想往上爬。
这新生命的脆弱和笨拙,奇异地中和了一些她心底的酸涩和茫然。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猫湿润的鼻头。
“今天都做什麽了?”过了一会儿,刘屿灿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只是随意地闲聊,填补着电话两端短暂的空白。
初宜晓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声音还带着点没完全清醒的软糯:“干活,包饺子,吃饭,抢红包,看春晚,还看了一会儿书……”她顿了顿,补充道,“哦,还出去放了呲花。”
她想起在寒风中点燃那几根细细的烟花棒时,短暂照亮夜空的微光,和心底那份试图驱散阴霾的徒劳努力。
“呲花?”刘屿灿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轻轻搔刮着她的耳膜。“抢了多少钱的红包啊?”
他问得随意,初宜晓的心却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888元那个巨额红包的页面瞬间在脑海里闪过。
是他发的。
带着一种近乎“一掷千金”式的慷慨,或者……别的什麽她不敢深究的含义?
“888麽?”她脱口而出,声音闷闷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丶一丝几不可闻的委屈,“不是你发的麽?”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後悔了,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埋怨?
可她有什麽资格埋怨?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初宜晓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微微挑眉的样子。
果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怎麽了?”
怎麽了?
初宜晓的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
沈耀母子带来的难堪和愤怒还像冰冷的潮水一样残留在胸腔里。
那个孤零零躺在枕头下丶仿佛在嘲笑她的一千块红包。
还有……那个萦绕不去丶穿着米白色大衣的身影。
委屈丶愤怒丶自卑丶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口。
她想问,很想问:那个和你一起烛光晚餐的女人是谁?你家里是不是在给你安排婚事?你是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那个“青梅竹马”到底是怎麽回事?
这些话在舌尖翻滚,几乎要冲破那点可怜的自制力。
可是,现在?在除夕夜的最後一分钟?在他说着“刚喝了点酒回家”的丶听起来甚至有点温柔的语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