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云再现
霜降後第七日,酉正。
望阙城外的天空忽然暗了一瞬。
不是夜来得早,而是一抹紫黑色的云,自极西天际翻卷而来,像一条被惊醒的孽龙,鳞片擦过残阳,溅起漫天血光。
城头烽火未熄,黑鳞的焦尸尚温,守城弟子却先看见了那云——
它来得太快,太静,仿佛方才那场屠城只是序章。
奚野立于垛口,掌心鬼纹忽地灼痛。
凌斩霄按住他手背,剑穗红绳被风吹得猎猎,少年眼底映出那抹紫云,声音低哑:“劫云。”
劫云未至,威压先临。
空气像被巨掌攥紧,呼吸变得滞涩。
奚野腕间那道银痕——曾经同心符的残光——开始发烫,像被烙铁重新灼烧。
他想起第七周目里,这道云曾压垮城墙,碾碎他与凌斩霄的最後一次并肩。
如今,它又来了,却比记忆中更黑丶更沉,也更近。
凌斩霄擡手,照夜剑横于膝前,剑灵幽影在剑脊上挣扎,发出细微的颤鸣。
少年指尖抚过剑穗,声音极轻:“这一次,我们不碎剑。”
奚野侧头,与他目光相接,眼底映出同样的决绝:“这一次,我们碎劫云。”
紫云翻滚,中心渐渐凝出一枚金色竖瞳,像天道的眼睛,冷冷俯瞰人间。
竖瞳睁开一线,雷光尚未落下,地面先裂。
外城朱线火阵被无形巨力撕开,火油未燃先熄;
内城墨线镜阵镜面尽碎,雾阵被撕成破絮。
弟子们尚未惊呼,已被威压逼得跪倒。
楼观雪立于城心石台,半面面具碎裂,火痕在紫电下妖冶如血。
他指尖曼陀罗花瓣化作灰烬,声音被雷压得极低:“天道……亲自来了。”
劫云威压最重时,奚野掌心鬼纹忽然亮起幽蓝光。
黑玉简自虚空中浮现,鬼王无咎的虚影踏光而出,苍白面容,额生竖瞳,声音像冰层炸裂:
“天劫再临,契约为盾。”
虚影擡手,漆黑锁链自地底升起,缠住三人手腕,像一道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的灵力强行拧成一股。
锁链尽头,竖瞳与劫云金瞳遥遥相对,竟不相上下。
凌斩霄率先起阵。
他立于碎剑台,照夜剑直指苍穹,剑灵幽影化作百丈冰龙,咆哮着冲向劫云。
冰龙所过之处,紫电被冻结成冰晶,噼啪坠落。
楼观雪旋身而起,绯衣被雷光映成血色,曼陀罗花瓣化作火莲,火莲与冰龙缠绕,冰火两重天,硬生生在金瞳上撕开一道裂缝。
奚野立于冰火之间,掌心鬼纹幽光大盛,七张符纸同时燃起,化作一只冰火双翼的巨鹤,鹤唳长空,与冰龙火莲并击劫云。
三力合一,劫云金瞳剧烈震颤,裂缝蔓延,像被巨斧劈开。
紫云翻涌,雷光倒卷,竟反向劈向金瞳自身。
轰然巨响中,竖瞳炸裂,劫云被撕开一道巨大缺口,露出其後澄澈星空。
雷光散尽,威压骤消,跪倒的弟子们踉跄起身,仰望夜空,眼中映出久违的星光。
劫云散去,雪落无声。
鬼王虚影化作黑烟消散,锁链寸寸断裂,却留下一道极细的银痕,缠绕三人手腕,像一枚无形的印。
凌斩霄收剑,剑穗红绳在雪光中发亮,少年擡手,替奚野拂去发顶的雪,声音低而软:
“劫云已散,雪落归心。”
奚野点头,把掌心最後一粒山楂塞进少年嘴里,酸甜在舌尖绽开,像一场无声的庆祝。
楼观雪立于雪幕中,半面面具彻底碎裂,火痕在星光下妖冶,他低笑一声,狐狸眼弯成月牙:
“天劫再临,也不过如此。”
雪落无声,却覆盖了所有未说出口的誓言。
劫云再现,终以冰火之击,写下新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