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它个丑角儿,难听死了!”
“将军打啊!丢人现眼的货色!”
按照戏曲故事进展,本不该现在就开始对打,可台上那将军挥了几下樱枪,当锵锵几声,当真举着樱枪朝何今晟打去。
“呜——!”
何今晟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台下观衆欢呼大快人心,将军神态傲然志满,锵锵锵转了一个樱枪流花,紧接着用昂扬嗓音厉声怒骂一声“无耻小人”!再次亮出樱枪。
何今晟瞳孔骤然紧缩。
眼看第二棍正要朝着他脑袋打下来,何今晟条件反射一个闪身,急速躲开。
将军打了个空,扭身时怒意腾腾,扬起樱枪意欲追打。
何今晟几个腾空翻险险躲了过去,两人在台上拼死角逐,将军恼羞成怒动作越发毒辣,由“棍打”变为“狠刺”,然而何今晟动作矫健,樱枪次次打空。
何今晟偏好习武,偏偏陪客根本用不上这一点,也鲜少有客人因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就芳心暗许。客人们最喜欢的到底还是那些会弹琴的丶会吟诗作画的文雅气质男子。
何今晟渐渐游刃有馀,在极短的躲避空闲时间里,他扫了一圈台下,有人替将军愤懑,有人露出兴奋神色叫嚣着丑角儿回击,有人紧皱眉头大骂这台戏乱糟糟。
视线扫过,何今晟视线落在那个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没看戏台也没看他,小太监低着头专心嗑瓜子。
何今晟嗤笑一声,心想这小太监指不定已经在心里把他嘲笑了一千八百遍,故而连戏都不想看了。
何今晟记得,今早他主动之时小太监露出了厌烦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他时常收到,见怪不怪。
小太监在楼子里假装正派,实际上和那所谓的露水公主是一样的人,把他当作卑劣的玩物。
何今晟一边躲闪,一边抽空去看那小太监,眼神冷冷淡淡。
长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的丶阴阴柔柔的太监,虽是太监之身却有权有势有自由,比他这烂泥里的虫子强。
闪身之中,何今晟眸光一瞥,见小太监身旁的暴力男近身附过去说了什麽,小太监点点头,而後暴力男便起身走了出去,留小太监一个人在桌边。
暴力男一走,小太监便回过头,满眼放光直直盯着台上看。
小太监,看他了。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何今晟心神一紧,赶紧背过身去,不让小太监看到他的脸。
何今晟在台上矫健躲闪着,数个来回始终背对着小太监,哪怕将军绕到他的背後,何今晟也不愿回过头来查看躲避。
“刷!”
樱枪极速突刺过去,何今晟肩膀边生生挨了一道,划出一个狭长血口。
何今晟脚步一滑跌倒在幕布边上,一直企图掩盖遮挡的脸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台下小太监面前,他吞下痛苦的呜咽声,表情像笑又像哭。
何今晟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然为了在外人面前保全脸面挨了这一刀。
脸面有何重要,他从来没有拥有过所谓的脸面。
旁边的幕布传来一声愠怒低吼:“何今晟!你想死不要拖累我,好好演你的戏,乖乖挨打,主子叫你上台不是让你逞威风的!呸!倒了八辈子霉要我来盯人!”
何今晟如同猛然被泼了一盆凉水,心头发凉。
主顾想要看他挨打,他就要挨打,想要看他唱戏,他就要唱戏。没有任何选择馀地。
何今晟眼睛蒙上一层灰,再也没有反抗,他紧紧咬着牙任樱枪挥打在身上,任自己的身躯被樱枪驱策着。
一条狗一样在台上狼狈翻滚。
戏曲落幕。
台下吵吵嚷嚷,骂声丶欢呼声和议论声夹杂在一起,看客们掏钱的掏钱,叹气的叹气,对何今晟的表演只有骂声。
何今晟灰着脸,抱着肩膀伤口处走下台。穿过人群之时,他耳边传来一些杂七杂八的议论:
“想起来了!台上那丑角儿不是永乐楼的妓子麽……”
“叫啥?”
“名字记不得,但模样有点印象,就总穿着将军戎装的那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