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了水汽的双眼媚眼如丝,泛着朦胧的情意。似乎拒绝了这个衣裳,便也将他的心伤了似的。
李闻歌实在不想接过这暧昧气息太重的心意,迟疑着道,“不了吧,我习惯和衣而睡了,回去把这件湿了的中衣换了便是。多谢长老替我细心准备。”
“恩人便是连这等小事,也要与我划清界限吗?对不住,是我方才言语僭越了。”他失落地垂下眼,“那不过是我故意说的而已,恩人不必往心中去,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寝衣罢了。”
“还是说,恩人是不喜这颜色,或是衣料?”他将衣裳搁在了一旁,转身欲走,“我这便遣人来换。”
李闻歌抬手止住,“别别别,”大不了也就是件睡时用的衣裳,穿就穿吧,反正除了自己别扭点,也没有旁人看见,“就它吧,还请长老暂且回避,我换好衣裳便出去。”
镜池掩着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了笑。
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但烈女怕缠郎,只要他有本事让她一直看着他、注意着他,他不信她会——
两眼空空。
不管顾自己身上浸湿的衣衫,他就穿成这般模样,闲庭信步走了出去,转身靠在了门外。
不出片刻,便听见了里面独自嘀咕的声音:
“这衣裳,到底要怎么穿啊?”
唔……好香。
李闻歌扯着腰间的系带,左右往肩头上试试也不合适,往腰后系又短了一截。
“真是奇了怪了,还没见过这样难穿的衣裳。”李闻歌心下暗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谁家好人夜半入睡还要穿这般繁复的寝衣啊?也不怕这上头的丝线啊缎带啊勾勾缠缠的,别睡到一半把自己绑架了才好。
这般想着,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便传来,她抬眼看去,便见那人抱着臂,好整以暇道,“忘了同恩人说这衣带的系法了。恩人着常服惯了,头一回来我洞中,只怕是不熟悉我们狐族所用的衣衫。”
“你们成日里连安寝也穿得这样隆重,还真是活得精致啊。”李闻歌叹了口气,“这样上乘的好东西用在我这等糙人的身上,可算是暴殄天物了。”
“怎会。”镜池慢慢走至她身后,“一回生,二回熟。恩人多穿几次,不就知晓其中诀窍了?不过初初尝试,第一回,便由在下来教恩人吧。”
言罢,他伸出双手,从身后将李闻歌围住。堪堪触上那柔软的系带,身前的人却忽而躲了过去,两手一把将衣衫拢紧,便大步流星朝洞外走去。
“这样不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
唯余身后之人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半是无奈半是苦涩地勾起了一味笑。
……
或许是被水雾蒸了太久,走出洞外时,扑面而来的冷空气激得人一个冷噤。只是方才所处的地方空气似乎有些稀薄,即便是被冷风这么来了一下,仍觉自己耳边发烫。
避之不及,但镜池身上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倒是令她越发想念起魔心诱人的香味来。
好饿啊。
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好的!
她摸着耳垂,一面走一面想,顺着引路的小狐狸回到了属于她的那一间石室前。甫一推门扇,里头不似人间那样有光,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清。
熟悉的香气侵入鼻息之间,她了然地垂下眼笑了笑,将门轻轻阖上。
她不曾言语,也不点灯烛,只是如同累了一般,径直摸到了榻上,往后一倒,跌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室内安静,静得她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躺了许久,若不是浓重的香气萦绕在身旁,当真要以为屋子里只有她一人了。
良久,李闻歌轻声哼笑,“若是我睡着了,你打算在这儿坐上一夜吗?”
片刻之后,角落里总算有了些动静。
衣衫悉悉索索的摩挲声响带着那人走到了床榻边。他似乎是慢慢蹲在了榻边,一只手寻到她的衣袖,探着上头的绣样。
是桃花瓣。
面容被黑暗吞没,黑暗里,没有人看见他眸光之中一闪而过的不可捉摸与慌乱。
“恩人……”
他本意想去触碰她的手,只是想了想,还是克制地仅仅牵动了她的衣袖。榻上的人闻言将头侧向他的方向,发丝与被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封离摇了摇头,方想回答,却被她推了推肩头,“去把灯点上,黑灯瞎火的,这样说话有点儿难受。”
室内终是亮堂了些,足够两人看清对方的模样身形。
封离依旧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衣裳,沐浴过后放下了平日里戴着的银冠,用一截缎带将耳旁的发丝松松束在脑后。
而他自己看着李闻歌撑着手半倚在榻上,神色迷蒙,才将方才心里的猜测落在了实处。她换了一身衣衫,与白日里镜池所着的绣着桃花纹样的桃粉细衫相同。
青丝凌乱,搭在肩头上,还有几缕钻进了衣襟之中。外裳也松散,连系带也不知去了何处,被她在榻上这么一躺,敞得更开了些,露出内里的中衣。
“恩人方才,是去见那个人了么?”
他不曾直截了当点出镜池的名字,但李闻歌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笑道,“哦,你说那只狐狸啊。”
“是啊,不过……”她略略低头,再抬眼时瞳色带上几分戏谑与兴味,“你怎么知道的?”
“你瞧见我们了吗?”
封离被她话里这“我们”二字中,心脏骤然缩紧,沉默了一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恩人身上,有那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