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殿下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数九寒冬的檐下冰棱更加冷冽逼人。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偶尔抬起望向窗外东厢的方向时,会掠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光芒,转瞬即逝。
那光芒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探究和……了然。
库房那日,苏洛骤然爆发的、远超一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激烈抗拒和绝望惊恐。
那双漂亮眼睛里瞬间碎裂的恐惧,像最后一块被强行按下的拼图碎片,彻底契合了萧璃心底那些散乱、荒谬却挥之不去的疑影。
一个惊世骇俗、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图案,在她脑中轰然拼凑成型。
现在,她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猜测。
她需要的是抵在咽喉上的、冰冷的真相。
需要的是足以击碎一切狡辩的、坚不可摧的铁证。
她的试探,如同精心打磨的针尖,开始变得精准而富有耐心。
每一步,都像是计算好的陷阱,裹着看似寻常的关心外衣,悄然递向那惊弓之鸟。
尚衣局新裁的夏衣被宫人恭敬地送入花厅,摊开在光亮如镜的紫檀长案上。
云锦流光,轻纱薄透,皆是上乘贡品。
萧璃的目光在一件件华服上缓缓掠过,步履轻盈,指尖偶尔拂过光滑柔韧的缎面。
她最终停在一件月白色的男子常服前,云缎如水,触手冰凉。
上面用银线绣着疏朗的竹叶暗纹,在日光下流转着含蓄的光泽。
“……这料子,摸着倒是清凉。”她指尖捻着那柔滑的衣袖,声音不高不低,仿佛只是随口点评。
目光却微微偏转,落在垂手侍立在侧、被特意召来的管事身上。
阳光勾勒出她侧颜清冷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浓密的阴影。
“驸马近日体虚畏热,这件便给他送去。”她顿了顿,指尖在那合身的尺寸上似有若无地划过,“既是陛下所赐,便莫要闲置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那月白的清雅,那竹纹的含蓄,都与苏洛平日喜好那些花团锦簇、恨不得将所有颜色都堆砌在身上的风格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那剪裁的尺寸,是内务府严格按照“苏驸马”的身份记录裁制的,分毫不差。
管事躬身捧着那件月白常服,步履沉重地走向东厢,如同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不过半盏茶凉透的功夫,管事便回来了。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尴尬,小心翼翼地觑着主位上依旧在慢条斯理整理其他衣裳的公主殿下:“殿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迟疑,“驸马爷说……他说……”
萧璃并未抬眼,只是将手中一件藕荷色衣裙的袖口轻轻抚平,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描摹花瓣。
“……他说他如今病中,形容憔悴不堪,恐……恐玷污了陛下恩赐,实在……实在不敢受用……”
管事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淹没在花厅的寂静里,“恳请殿下……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