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公开这项秘密引起的恐慌与混乱,集团不会公开殉道者的名单。冰眠中的殉道者和对应的溯生,谁去谁留,这是个问题。解决之法,无论是杀掉无辜的溯生人,还是拖延殉道者的复苏之日,我想,都不是正确的解决途径。
“两者不能共存,这涉及到主体资格的唯一性丶道德伦理以及社会资源等一系列复杂问题,我思考了几十年,依旧觉得无解,唯有以死谢罪!”
视频中,他坐在一张皮质沙发里,烈火自脚下的地毯开始燃烧,时间计算得刚刚好,致完歉,幽暗的病房已是火海一片。
他控制不住地表现出痛苦的表情,依然如歉词所言强忍住痛哼,直到化为焦骨。
震惊之馀,两人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江默年掌握蓝朔最高权力那麽多年,要经历多少手段与阴暗,怎麽可能背负不住良心谴责?何况,以他的性格和手段,根本做不出这种不仅鲁莽丶自毁名誉,还会让蓝朔万劫不复的事。
“烬哥,能弄到转码前的源视频吗?”岑安问。
视频是江默年录制并通过他的脑机设定时间发布的,短短两秒钟便弄得全网沸腾。
集团未作出回应,很多子企业市值迅速蒸发,股已跌到史上最低,不知是否为江烬的错觉,跟几名高管快速联系之後,他总觉得集团内部根本没乱,依旧有条不紊。
难道一切都在蓝朔的意料之中?才一天没参与集团活动,他们便做的如此大胆了麽?
“他倒好,自焚一了百了,却非要公布出来,搞得整个社会人心惶惶。”拉尼娜一面翻着网络上各种风向的舆论,一面嗤道。
“冰底的殉道者仓储区,规模没有成千也有七八百了……”
拉尼娜说:“可是社会上已复苏的冰眠者成千上万,这个秘密一经公布,那些人谁也无法确保自己不是溯生人,不是该死的那一个。如果有一天我被告知是溯生人,要为了人类拉尼娜的复苏而死去,那我一定会非常伤心——并且仇恨!”
“视频有问题,合成的,”岑安突然说道,“而且技术非常高超。”
“你听到了吗,哥?”江烬和江忱保持着通讯,岑安的声音也传到了他那边。
江忱顿了片刻,“就这样吧。你先回家。”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江烬捉摸不透。江烬怔了许久,才回过神。
江烬被喊回去参加葬礼。
江默年的骨灰将抛向大海,因而葬礼在一座巨型邮轮上举行,码头和周围海域部署了一圈军队,江烬往船上飞去时,经历了十几道严格的身份审查。
满船都是肃穆的黑色装束的人,贺时洄携带贺韶出席,和江家姐弟一同扶灵。葬礼进行到最後,他得空和江烬说上话,第一句便是问,“岑安在哪?”
江烬思量片刻,抱起小羊。
“你可以把这只羊当做跟他沟通的媒介。”江烬垂眸,轻抚着小羊额头,“打招呼,岑安。”
“贺叔叔。”
岑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贺时洄眉头一挑,露出诧异的表情。
贺时洄把羊带到了甲板上。
“岑安,你多久没打开‘伞’看了?”贺时洄问。
“伞?”岑安想起来了,那是他父亲留下来的,能够监测世界各地溯技术开发进度的程序……他确实没怎麽关注。
贺时洄严肃道:“它于再生洲,完整成型了。”
完整成型,意味着溯被重新开发出来了,紧随其後的是溯生……岑安不禁一愣,原以为溯生这项技术只有蓝朔曾经拥有过,现在,大洋彼岸,第一次人机战争中为智械占领的空中孤岛,再生洲,再次拥有了溯生技术……
他感受到一种黑云压城的气息,隐约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但还是心怀质疑,声音凝涩,“这……又能如何呢?”
“这意味着,溯生人可以自成群体,他们迟早找到自己的伦理认同。”贺时洄面色凝重,他想得远,“他们拥有了把人类变成溯生人的能力,蓝朔在处理溯生人和人类殉道者谁存谁死的问题上,没有唯一的决定权了。集团能不能渡过这场危机,都不一定。”
岑安沉默半晌,“你有什麽对策吗?”
“我想搞到玩家禁忌档案。”贺时洄开门见山道,“这麽久了,你应该知道那是什麽东西了吧?”
“他是记载了溯生人的名单,难道……”岑安浑身划过电流般一颤,“不止当下存在的溯生人,未来被制造出来的溯生人,也都能被收录在册?!”
“没错。”贺时洄点点头,“禁档跟溯有着捆绑关系,无论最初的溯还是重新开发出来的,都会被禁档这个伟大的程序记录下来。”
江烬这厢,和兄姐站在一起,在江默年的遗像前放下最後一支白色马蹄莲。
“他到底是怎麽死的?请告诉我实情。”江烬问。
“意外。”江漓简短道,“拘禁他的地方发生了火灾。”
江烬皱眉。蓝医是什麽地方,防范不了一场火灾?
江漓转过来看着他,脸上扑了深色的粉,神情看上去更沧桑而憔悴。
她眼神冰冷,微微扬起的眉略带挑衅:“我只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