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和简一起离家前往伦敦的那天,温室里的花开得正欢。
那天的天气算不上多好。
纳迪尔出来送我,父亲与母亲未曾露面。
我最後擡头看了看主楼,然後坐进了简的车子里。
简发动车子,带着我远离,庄园在我的身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小到成为一个点,然後消失不见。最後,我只好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从萨罗郡到伦敦有多远呢?
也许很近,二者在地图上相邻。
也许很远,足够太阳从我们前面跑到後面。
太阳落在了我们身後。
庄园也落在了我们的身後。
……
我的父亲离开了议会。在我母亲的再三劝说之下。
庄园的事情似乎已经结束了。
利德森叔叔的死,掩盖了大部分的事情。
究竟是谁给了他那只猴子?或者说,究竟是谁策划的这可怕的一切。
一场疫病?!!生命对于策划者来说,仿若无足轻重。
我知道必然是父亲触及到利益的那些殖民官员,可他们的人数又是何其多。
我想找和利德森叔叔有关系的,可他的仆人们知之甚少。
在确认没有感染後,梅尔小姐就回了伦敦。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老滴答忙着照看查令十字街的事务所,还有照看我们的公寓,那总要有人打扫。
车子碾过伦敦街道略显干燥的石板路,最终在我们熟悉的布鲁姆斯伯里的公寓门前停下。
四月的阳光带着暖意,斜斜地穿过路旁榆树新抽的嫩叶,在车顶和布满灰尘的人行道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里有泥土苏醒的气息,混合着远处飘来的淡淡花香。
春天确实到了。
我刚推开车门,双脚还未完全踏上人行道,一个报童清脆又略带沙哑的吆喝声就穿透了下午的宁静。
“号外号外!”
“殖民部多位官员被割喉调查未果。部长被告贪污!乔治国王下令彻查!”
那声音尖锐,带着一种贩卖惊悚的急切,与这和煦的春日格格不入。
简的动作比我更快一步。
她已绕过车头,几步走到那挥舞着报纸的报童面前。
一枚硬币在空中划出短暂的银光,精准地落入报童手中。几乎是同时,一份带着油墨潮气的报纸就到了她手里。
阳光慷慨地洒在她棕色的发梢上,也照亮了报纸头版那触目惊心的巨大黑体字。
“殖民部多位官员被割喉调查未果。部长被告贪污!乔治国王下令彻查!”
她站在那里,就站在春日暖阳下,垂眸看着那血腥的标题。阳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报纸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伦敦的春日阳光似乎瞬间失去了温度。我站在车旁,刚感受到的一点暖意瞬间消散。
殖民部…官员…割喉…
每一个词都让我想到萨罗郡那场噩梦。
我几乎能闻到储藏室里猴子的腥甜腐败气息,混杂着利德森叔叔最後那间病房里绝望的恶臭。
那些名字……报纸上虽未明说,但我心头却掠过几个模糊而可憎的面孔。
正是父亲在议会里那些最激烈的反对者,那些被他指责为“掠夺者”“刽子手”的人,那些利益因父亲的提案而受损的人。
是巧合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简。她依然垂眸凝视着报纸,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平静得仿佛只是在研究一份普通的天气预报。
“简……”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终于擡起头,将报纸随意折起,塞进大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