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简,自然没有强待下去的必要。
当然,离开的时候,简回头认真地审视着那两个人,最终还是和我一起离开了。
经过温室时,玻璃门敞开着,里面温暖的空气涌出,夹杂着秋海棠浓郁甜腻的香气。花朵开得正盛,猩红夺目。
当我们走到府邸大门外,简却忽然放缓了脚步。
“弗瑞,”她极轻地说,目光望向温室的方向,“你听见了吗?”
我侧耳倾听。
冬日的庭院很安静,只有风声。
然後,隐约地,从温室那边,似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麽重物倒下。
我们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往回疾走。
温室里,景象骇人。
劳伦斯·特里梅因倒在培育秋海棠的花盆旁,额角有着可怕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
他瞪着眼睛,似乎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麽。
迈克尔·洛特站在他旁边,手里紧握着一把原本放在温室工作台上的小巧园艺锄。锄刃上沾着血和泥土。
看到我们去而复返,洛特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什麽反抗,他只是松开了手。园艺锄掉落在特里梅因身侧,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的目光越过我们,投向那株秋海棠,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说……谁也说不清了……他怎麽能……当着她的面……”
……
当地的审判进行得很快。切尔西的议论纷纷被法庭的门挡在外面。
埃莉诺·霍普金斯小姐站出来操持了一切。她聘请了律师,整理了所有证据,包括特里梅因挪用资金的确凿事实,以及洛特先生当场被我们撞见的无可辩驳。
塞巴斯蒂安·霍普金斯先生当然也被传唤了。
他的律师出具了医疗证明,声称他长期处于精神恍惚和意识不清的状态,尤其事发当日,根本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
证据不足,加上霍普金斯这个姓氏尚存的馀荫,他被当庭释放。
他由人搀扶着离开,目光始终空洞地望着前方,或许仍困在他那个只有花和酒的世界里。
迈克尔·洛特没有为自己辩护太多。
他承认了。
他说特里梅因玷污了爵士的信任和心血,并且玷污了那秋海棠,毫无悔意,甚至语带轻蔑。
法官问,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他沉默片刻,回答:“是的。”
他被判处死刑。
遗産最终归了埃莉诺·霍普金斯小姐。
她放弃了塞巴斯蒂安的监护权,将他送进了一家条件尚可的私立疗养院。无论他是否真正有病,还是正常。
“他需要专业照顾,”她对律师说,“而我需要让这个家继续下去。”
她走出了房间,似乎也想明白了什麽是最实际的选择。
……
回到“常青藤与夜莺”旅馆,布兰奇太太给我们端来了热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唏嘘和另一种意义上的满足。
“啧啧啧,完全想不到啊!”她压着声音,眼睛因为激动而发亮,“特里梅因律师居然干出这种事!贪得无厌!还有洛特先生,那样一个体面人,文文静静的,竟然会杀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感叹着,又去忙活了,留下我和简坐在温暖的起居室里。
我捧着茶杯,热气氤氲着视线。窗外是切尔西的冬日天空。
後知後觉地,我忽然明白了。
洛特先生对杀了特里梅因,是因为一种更深沉丶更绝望的感情。
爱情是毒药。
它让克拉拉·贝尔身心俱损,也让迈克尔·洛特走上了绞刑架。
至于洛特先生那复杂的感情,究竟是对早已离去的维拉,还是对似乎深情的霍普金斯先生,那已经没有答案和意义了。
秋海棠依旧在霍普金斯府的温室里盛放着,猩红,浓郁,美丽得不顾一切。
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即使她曾经见证过两个人到在了她面前。
但那又和她有什麽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