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任郎中切着脉,期望着郎中千万别说出去,一边心里默默流着泪。
树立这么久的伟岸的形象就这么没了……
“早先我已为他服过药了,如今他的病可还严重?”
晏漓看着他无意流露出尴尬的神情,勾起了一个颇为满意的微笑,随即目光才转向老郎中,颇为紧张。
“将军虽沾染了瘟病,但殿下大可不必过分担心,”老郎中道,“这瘟病在将军身上本无扩散的迹象,有了殿下带来的药方调理,痊愈指日可待。”
“那便好,多谢您。”
刚将昏过去的谢见琛送到房中时,他就唤了郎中来。虽然已经得知这瘟病对谢见琛的性命并无威胁,可他悬着的心依旧不敢放下。
谢见琛看出晏漓的心情,拍拍他的手,温声解释:
“这瘟病酷似曾经京中流行?的血热之症,哪怕是近年来,京中还偶有一二?病患,只是不曾想此等病症竟传入了山南,遇上了瘴气?又变得如此厉害。
“起初我写信求助却被官兵拦截,他们封禁了城门,在护卫军陆续病重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破城求援。我也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此处了,可许是因我幼时便染过血热,亦是险些要?了半条命,如今复患此病,竟能抗住大半病气?了。”
“这样说?来,我幼时倒也经历过血热的折磨。”晏漓道,“只是你那时突然呛出血来又径自晕了过去,着实看了吓人。”
谢见琛拧了拧眉,“自瘟病闹起来后?,我的确不曾有过如此严重的症状。”
“咳咳……”
一旁的老郎中犹豫着,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再次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
“殿下,将军虽无性?命之忧,可这瘟病到底要?比血热燥邪一些,故而……不宜情志激荡、骤喜骤怒,使五志过极引动相火。”
晏漓反应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又好笑地瞄了谢见琛一眼,对郎中颔首:
“明白?,我会照顾好他,此处多有辛苦先生,您快去协助其余郎中煎熬汤药吧。”
他同?老郎中最后?客套了两句,待室内终于只剩二?人后?,才状似关切地询问道:
“将军日后?可要?当心些,你这一晕,可吓得我魂儿?都要?丢了。”
谢见琛:“……”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那郎中的意思,不就是他见到晏漓太激动才又晕又吐血的吗!
他淡淡地合眼崩溃了一会,实在不愿面对晏漓那“担忧”的神情,不断祈祷那郎中是个嘴严的。
“这么久来,你辛苦了。”晏漓恢复了温情脉脉的模样,极其珍惜吻了吻他的手,“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差事,却不想阉党竟还留了这一手。”
谢见琛惊道:“你是说?……瘟病是阉党捅出来的?”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种种意外叠加在一起,除了阉党,也不会有旁的人这般想置我们于死地了。”
晏漓将路州的麻烦同?谢见琛讲述了一遍,“血热之症向来是在上京范围内复发,如今在你抵达山南后?却兀然传到此处,这实在是个重挫护卫军的良机。”
谢见琛受困的那些日子里,实则也曾出现过这种怀疑,只是一直无暇印证。如今听闻护卫军大本营又遭侵扰,这才坚定了这种想法。
“全寿康为了除掉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本就难医的血热之症,在上京那般名医云集的地方都能让人生不如死,到了山南这等湿瘴之地,更?是演化成了恶劣的瘟病。
短短数月间,成千上万的百姓丧生于此。
能想出此计之人,何其狠毒!
“我一点也不辛苦,真正受难的,是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和护卫军,就连潘定也……”他将牙咬得生疼,“我眼睁睁看着许许多多将士们接连离去,有时候恨不能替他们去死。”
想起当时府衙院旁被错认的那口棺材里正是曾经并肩共事的潘定,晏漓亦不由得默哀了半晌。察觉谢见琛露出痛苦的神色,晏漓还是攥紧了他的手。
“罢,先不想这个了。你养好身子、医好瘟气?尚未浸体的百姓是眼下最要?紧的。至于这瘟病到底是怎么传来的,我也会派人追查,毕竟,不能教外头误认作是护卫军渡过来的。”
谢见琛心里清楚,晏漓这是在避重就轻,安慰自己?。
毕竟,即便自己?捡回一条命,兵马本就不若朝廷兵力强大的护卫军人数锐减,又折损了一名副将,士气?空前低迷……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蹶不振、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晏漓既不想他沉浸在消沉的情绪里,他便不再接着朝着悲观的方向去想。
经过这一场瘟病磨炼心智,如今没人比他清楚,自怨自艾最是无用。
于是谢见琛冲着晏漓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这瘟病虽酷似血热之症,却难以血热之症的药方解病,你带来的药方,是自何处得来的?”
“说?来实在是凑巧,我在进入山南前,机缘中救下了一对老夫妇。刚好那对老人似是出身医药世家,竟能提供解瘟的药方。”
“原是如此,这可是整个山南的救命恩人,改日可要?将二?位接来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你且放心,那二?位老人本是前往山南探亲,我见老人们年事已高,恐受不得一丝瘟气?入体,暂且安顿在外头了。待山南境内有所?好转,我自会将人接回。”
谢见琛笑着应了他。
他一直认为晏漓是天下顶温柔细致的人,虽然有的时候自己?也清楚,有时对待外人,晏漓周全的礼貌只是他良好素养带来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