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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捧回那朵牡丹,怡然落座,神情如静水无波,仿佛浑然未觉他人的厌嫌与讥诮。
长公主蹙着眉回到她身畔,正欲寻个由头宽慰她莫要将小人言行放在心上,目光却被云昭手中那朵花吸引——
这般近距离细看,那朵醉胭脂竟流转着一种奇异而华贵的暗金乌光,质地细腻如丝绒,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华美。
长公主一时愕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怔怔望着那花。
云昭却朝长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义母若喜欢,待宴散了,我为义母簪在鬓边可好?定比那些俗物更配您的容颜。”
长公主知她心有定计,必藏后手,却仍不免悬心,低声提醒道:“昭儿,太后最重颜面,稍后你……不可太过。”
这边母女二人低语未歇,另一侧早已喜气洋洋,是喧闹一片。
几位与姜绾心素日交好的贵女纷纷围上前凑趣:
“去年得花神赐福的是金尚书家的千金,之后不过三月,便与永宁侯世子缔结良缘了!”
“这么说来,莫非咱们心儿妹妹的喜事也近了?”
“哪有……”姜绾心一时双颊飞红,羞怯地垂下脸:“几位姐姐莫要再取笑心儿了。”
太后含笑唤她近前:“心儿,你来。”
一边吩咐手巧的宫婢将那些备受蝴蝶青睐的白玉蝶重新编整,结成一只精巧别致的花环。
南华郡主满眼羡慕,忍不住轻扯姜绾心的衣袖:“好妹妹,也分我们几朵沾沾福气?”
姜绾心嫣然一笑,姿态大方地从那束花枝中,折下小枝品相好的,亲手分赠与南华郡主等几位交好贵女。
“我就不必了。”宋白玉在旁看着,笑着摆手:“再折下去,心儿妹妹的花环可要光秃秃了。”
一位姑姑含笑上前,接过剩余的花枝,十指翻飞如蝶,转眼间编成一枚精巧的花环,恭敬地奉与太后。
姜绾心提起裙摆,虔诚地跪于太后跟前,仰起脸时,声音微微哽咽:“臣女叩谢太后娘娘恩泽。若非娘娘举办花神盛宴,臣女又何来这般机缘……”
太后笑着将花环戴在姜绾心发间,目光慈爱:“这是花神娘娘赐福,哀家也是沾了你的光罢了。”
姜绾心从花环中,小心翼翼摘下一朵最为洁白无瑕的小花,跪直身子,恭敬地簪于太后衣襟的领缘之上。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心儿贴心,处处都念着哀家。”
云昭:“……”
看不懂,这就是京城人的风尚?
在青州的乡间故里,唯有丧仪之时,才会在胸前簪戴白花以表哀悼。
如今见太后这般打扮,她只觉眼角微抽,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
长公主亦半垂着眼帘,唇角紧抿,端起茶盏掩饰性地轻啜一口。
那神情分明是不忍再看、又不好直言的无语。
太后胸前佩戴着素白的小花,不舍地拽着姜绾心的手。
阮嫔眼波流转,故作凑趣道:
“看来嫔妾今日得识趣些,主动将这靠近太后娘娘的座儿让与姜二小姐罢,否则岂不成了离间太后与心儿姑娘的恶人了?”
太后闻言,笑骂一句:“你这泼猴儿,惯会贫嘴。”
阮嫔顺势翩然退至一旁空席——那位置恰与长公主、云昭相距不远。
落座后,她执起酒盏,朝长公主的方向遥遥一敬,随即拈起一枚蜜饯,姿态娴雅地品尝起来。
另一边,南华郡主等几位得了白玉蝶的贵女个个喜形于色,反复赏玩着手中那象征“福气”的花枝,仿佛真能借此沾上几分好运。
梅柔卿款款回到贵妃身畔,手中亦持着一枝姜绾心所赠的洁白花朵。
她微微欠身,声音温柔似水:“贵妃娘娘,可需民女为您将这福泽之花簪上?”
贵妃蹙了蹙眉心。
她向来偏爱华丽招摇的装扮,对此类寡淡的小花实在提不起兴致。
然而念及太后方才的盛赞、花神赐福等玄妙之说,再思及自身近来诸事不顺,只迟疑片刻,便微微颔首:“替本宫簪上吧。”
梅柔卿温顺应下,为贵妃将小白花簪在鬓边。
云昭、长公主:“……”
紧接着,就见梅柔卿竟笑意盈盈,手中捏着最后一支白花,朝她二人方向走来。
“不必。”长公主眼帘轻掀,毫不掩饰不喜,“本宫向来不喜这等素色,还有这香气,闻着头疼,拿得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