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汽蒸腾,面香四溢。
林羡端着一次性纸碗,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才发现郁燃蹲在仓库外的水泥台阶上。
那人面前也摆着一碗面,却一口没动,热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林羡走过去,蹲在他旁边:“面要坨了。”
郁燃“嗯”了一声,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像在给一团死结寻找出口。
林羡试探性地问:“今天那条,我能再试一次吗?”
郁燃终于擡头,眼底血丝密布,声音却轻得像雪落:“不用,明天再拍。”
雪落无声,却压弯了枝头。
林羡把碗放在地上,起身离开。
走出两步,又停下,背对着他说:“郁燃,我不是你的道具。”
郁燃没回答,只是低头,把面倒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像扔掉一段无法修复的胶片。
第三天,戏份加重。
林羡需要在暴雨里完成一段长镜头——
从码头尽头走到镜头前,停下,呼吸,再转身离开。
人工降雨机开到最大,水柱砸在地面,溅起的泥水打湿裤脚。
郁燃站在监视器後,耳机里传来摄影师的提醒:“林老师嘴唇发紫了。”
他只回了两个字:“继续。”
林羡在雨里走了三十六遍,每一次都在即将转身时,被郁燃喊“重来”。
第三十七遍,林羡的膝盖一软,单膝跪在水里。
现场一片死寂。
郁燃终于放下耳机,声音冷得像冰:“休息十分钟。”
林羡被人扶到角落,裹着羽绒服,牙关打颤。
他透过雨幕,看见郁燃仍站在原地,背影笔直,像一根不肯弯曲的桅杆。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郁燃不是在折磨他,而是在折磨自己。
第四天凌晨,拍摄结束。
林羡回到酒店,发烧到三十九度。
经纪人急得团团转,要给导演打电话请假。
林羡却按住手机,声音沙哑:“别打。”
他起身,披着羽绒服,敲响了郁燃的房门。
门开了,郁燃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乌青。
林羡没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郁燃,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
郁燃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让你恨我。”
林羡愣住。
郁燃继续说:“恨我,才能在镜头里藏住喜欢。”
林羡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忽然伸手,揪住郁燃的衣领,声音发抖:“你混蛋。”
郁燃没躲,任由他揪着,眼底一片荒芜。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像一场即将结束的默片。
林羡松开手,转身离开。
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像一帧被剪掉的画面。
郁燃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蹲下,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像孤岛深处最原始的鼓点。
却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