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
她踉跄着扑进许铮放的怀中,将脸埋进那片月白色的温暖里,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帝王的胸膛坚实而温暖,带着让她安心的气息,那是前世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她只能在记忆里追寻的温度。
许铮放被她撞得後退半步,却立刻用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背脊,声音里满是疼惜:"哎哟,我的明珠这是怎麽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替你出气。"
许修颜也快步走近,温玉般的指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兄长特有的无奈与宠溺:"妹妹莫哭,是不是怪兄长没给你带回好玩的?你瞧我袖中还藏着鹿血膏呢,给你抹手正好。。。。。。"
许连城埋在父亲怀里,听着父兄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泪水却流得更凶。
这不是梦,不是幻觉,是老天垂怜,让她真的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她攥紧父亲龙袍的衣料,指腹触到衣料下温热的血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世,定要让你们平安无虞,定要护你们周全。
鎏金兽首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将午膳的热气氤氲成朦胧的雾霭。
许铮放亲手夹起糖醋鲈鱼最肥美的鱼腹肉,琥珀色的酱汁顺着筷尖滴落在女儿碗中;许修颜则将新烤的梅花鹿肉剔去骨头,切成整齐的小块码在瓷碟里。
许连城望着碗中堆叠如山的佳肴,喉头突然泛起酸涩——前世最後一次与父兄同桌,是出征前夜的冷膳,如今这热气腾腾的烟火气,竟成了跨越三十年的奢望。
日影西斜时,棋盘上的棋子正落至中盘。
许铮放捏着白玉棋子的手突然顿住,门外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
许连城手中的茶盏几乎握不住,前世此刻,这阵脚步声曾碾碎她所有的天真。
当身着绯袍的传令官捧着黄绸包裹的战报踏入殿中,她分明看见自己映在金砖上的影子都在发抖。
"突厥铁骑来犯!"
许铮放展开战报的瞬间,龙袍袖口扫落了案上的棋子。
他向来威严的面容笼上寒霜,凤目里翻涌着与前世如出一辙的怒火,却在瞥见女儿苍白的脸色时,语气不自觉放软:"连城先回寝殿,这里军务繁忙。。。。。。"
"女儿恳请留下!"
许连城重重叩首,额角撞在青砖上的闷痛反而让她清醒。
前世她被送出殿门时,听到的最後一句话是兄长说"等我凯旋",如今必须抓住机会。
她仰起脸,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卫老将军说过'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可女儿也是凉国子民!"
许修颜儒雅的面容上浮现赞许,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父亲欲擡的手臂:"妹妹虽为女儿身,却熟读兵法,儿臣以为,不妨听听她的见解?"
镇国将军卫胜踏入殿门时,鎏金屏风将他的身影裁成两半。
年过五旬的老将身披玄色软甲,肩甲上的麒麟纹因常年征战而磨损,却更显威严。
他抱拳行礼时,腕间的护腕与甲胄相撞,发出金石相击的清响,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扫过衆人,最终落在许连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老将军早有防备?"
许铮放展开密报的手微微颤抖,龙纹御案被拍得发出闷响。
卫胜抚着灰白相间的虬髯冷笑,腰间的鎏金虎符随着动作轻晃:"去年今日,臣就让四个犬子带着三千死士扮作商队入塞,如今突厥的补给线,早就在我们的射程之内。"
许连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此刻,卫家满门还在京中饮酒作乐,直到战报传来才仓促出征。
难道真的因为她的重生,连卫家的命运都改变了?
正思忖间,忽听卫胜语气一顿,苍老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不自然:"只是玉门关侧翼的突击战。。。。。。"
"昨日寅时,小女已率八百轻骑出关。"
瓷盏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梁间栖雀。许连城踉跄着扶住桌案,眼前浮现出前世卫锦绣战死时浑身浴血的模样。
此刻的卫锦绣不过十八岁,本该在闺中刺绣的少女,竟已瞒着所有人奔赴最凶险的战场。
她望着卫胜腰间悬挂的银铃——那是卫锦绣儿时最爱的饰物,如今却随着老将军的动作发出苍凉的震颤。
鎏金兽首香炉里的龙涎香燃到尾声,袅袅青烟在梁间勾勒出扭曲的纹路。
许铮放与卫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连城仍盯着地砖上碎裂的茶盏残片出神,那些晶亮的瓷碴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极了前世卫锦绣甲胄上凝结的血珠。
"妹妹?"
许修颜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月白襕衫的袖口掠过一缕松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