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着凉了?"
他望着妹妹苍白如纸的脸色,眉心蹙成好看的弧度,忽然想起幼时许连城高烧不退,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许连城抓住兄长的衣袖,丝质衣料下传来真实的体温,却安抚不了她狂乱的心跳:"哥,那个要塞。。。。。。真的有那麽危险?"
话音未落,喉间已泛起铁锈味,她想起前世卫锦绣的战报里写着"身中十七箭,犹立城头",此刻那些羽箭仿佛穿透时空,又一次扎进她的心口。
许修颜展开随身携带的羊皮舆图,指尖划过山峦重叠的地形标识:"此处扼守突厥退路,两侧皆是峭壁,若想截断敌军粮草。。。。。。"
他的声音陡然凝重,"即便卫家早有部署,短兵相接时也难免伤亡惨重。"
见妹妹踉跄着後退,他慌忙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却在触及那单薄身躯时,摸到一手冷汗。
"卫锦绣不会有事。"
许修颜将妹妹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後,温玉般的眼眸泛起疼惜。
"她自幼在羽林卫摸爬滚打,去年秋猎还徒手搏过黑熊。。。。。。"
话未说完,便被许连城骤然攥紧的力道惊住。
少女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掌心,眼底翻涌的恐惧让他想起三年前御花园的刺客——那时许连城也是这般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浑身发抖却不肯落泪。
子夜的梆子声惊起栖鸦,许连城跪在母後的画像前,烛火将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攀住画中女子温柔的眉眼。
檀木匣开啓的瞬间,十二枚柳叶镖泛着幽蓝寒光,那是母後临终前塞给她的锦囊,说"留着防身,莫要轻易示人"。
"不惜一切代价。"
许连城将染着朱砂的密令塞进影卫手中,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得瞳孔猩红如血。
"若是救不回人,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黑衣身影消失在宫墙之上。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上,许连城望着满地银霜,忽然想起卫锦绣曾说:"北境的月亮比京中清亮,像将军剑上的寒芒。"
此刻她却觉得这月色冷得刺骨,每一道月光都像是悬在卫锦绣颈间的利刃。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的纹路,她对着虚空轻声呢喃,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这次换我守着你,定要将你从鬼门关抢回来。”
三日三夜未熄的烛火在白瓷烛台上凝成蜿蜒的泪痕,许连城跪在母後灵位前,膝下蒲团早已被冷汗浸透。
檀香混着她颤抖的祈祷声萦绕梁间,恍惚间竟与前世守灵时的气息重叠。
她死死攥着母亲留下的白玉镯,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却暖不化心底的寒霜。
“母後…求您让她平安归来吧…这一生…求您保佑女儿得偿所愿吧…”
直到第四日的蝉鸣撕开凝滞的空气,无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穿透长廊:"公主!卫四小姐。。。。。。进宫了…"
话音未落,许连城已撞开雕花木门,月白色裙摆扫过门槛,十二颗东珠在阳光下迸溅出细碎的光。
她穿过九曲回廊,发间步摇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珍珠流苏拍打在脸颊上,生疼的触感却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惊涛。
上书房的鎏金兽首门环在烈日下泛着烫人的光。
许连城扶住朱漆廊柱剧烈喘息,掌心传来的灼痛提醒着这不是梦境。
上书房的朱漆大门半掩着,漏出的阳光在地面铺成一道金色的河。
许连城的脚步骤然停在门槛前,隔着朦胧的光晕,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躬身向父皇禀报军情。
玄色劲装染着征尘,束发的银冠却依旧锃亮,十八岁的卫锦绣尚未褪去少女的青涩,眉眼间却已凝着沙场淬炼出的锋芒。
当殿门吱呀开啓的刹那,穿堂风裹挟着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混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那是前世无数个深夜,卫锦绣满身浴血归来时,她最渴望又最恐惧的味道。
"此战截断突厥粮草,生擒敌将三名。。。。。。"
卫锦绣的声音清越如鸣,带着北疆风雪雕琢的凛冽。
当她转身时,恰好有缕阳光掠过侧脸,将飞扬的眉梢镀成金色,眼尾那颗小小的痣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这一幕与前世重伤垂危的苍白面容重叠,又迅速被炽热的光焰撕裂。
许连城的眼眶瞬间滚烫。
前世的卫锦绣总是站在阴影里,用染血的双手为她撑起一片天,自己却在权谋的风雨中渐渐凋零。
而此刻的少女站在光里,铠甲缝隙间露出的内衬绣着淡青色竹叶,那是她最喜欢的纹样——原来早在命运的齿轮转动前,有些情愫就已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