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锦绣看着她慌乱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忽然想起刚到南诏那晚,河上漂着的莲花灯。
像这小丫头一样,执拗得让人心软。
她擡手,替南汐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衣领,触到一点温热的肌肤。
南汐猛地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漏了半拍,只觉得那处被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烧得她脖颈都红了。
“公主还小。”卫锦绣收回手,目光移向远处的宫墙,那里爬满了粉白的蔷薇,开得热烈:“等你再大些,就懂了。”
“我才不小!”南汐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些:“我知道自己要什麽!就像那晚在温泉,我知道要抓住你;现在站在这里,我知道不想让你走!”
她的话像颗小石子,狠狠砸进卫锦绣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卫锦绣沉默片刻,忽然弯腰,视线与南汐平齐。
她的目光很清,像映着云影的湖面,看得南汐心跳更快,下意识往後缩了缩。
“南汐殿下。”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声音温和却带着分量:“我的使命是来谈两国互市的,之後,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要回凉国。”
廊下的风忽然停了,紫藤花的香气凝在半空,南汐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被一股执拗的热意取代。
她仰起脸,迎着卫锦绣的目光,声音脆得像碎玉:“那我随你回凉国。”
卫锦绣愣了愣,随即失笑,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公主当真是孩子气,一国公主,身系南诏的体面与邦交,哪能说走就走?你肩上的担子,可比这满架紫藤花重多了。”
“担子重又怎样?”
南汐梗着脖子,伸手扯住卫锦绣的衣袖,力道不大,却不肯放。
“南诏是南诏,凉国是凉国,父王疼我,只要我想去,他定会允的,再说了……”
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狡黠:“我就要跟着你。”
卫锦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知道这小丫头又在说气话,便不再与她争辩,只轻轻抽回衣袖:“公主还是先操心眼下吧,西暖阁的紫藤花要谢了。”
南汐却不依不饶,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回走,发间的花晃悠着:“卫锦绣,你就跟我说说你的心上人呗?她是凉国的姑娘?长什麽样?是不是比我好看?”
卫锦绣被她缠得没法,只笑而不语,脚步却放得更缓了些。
“哼,不说就不说,小气鬼。”南汐撇撇嘴,却也没真生气,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快:“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你说。”
卫锦绣只当她是小姑娘一时兴起,闹够了便会作罢。毕竟,一国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会真为了一句戏言,远走他乡?
可几日後,当卫锦绣率领使团准备离开南诏都城时,看着站在南诏队伍里,穿着一身便于远行的骑装,腰间别着她送的那朵早已做成干花的香囊的南汐,彻底怔住了。
“你……”她勒住马缰,看着那个朝自己笑得灿烂的身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南汐昂首挺胸,拍了拍腰间的佩剑,语气得意:“父王说,两国互市刚开,该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凉国看看风土人情。”
卫锦绣望着远处城楼上南云桥含笑的身影,终是无奈地笑了。
一路向北,南汐果然像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雀,马车里待不住,总爱掀着帘子跟卫锦绣说话。
从南诏的稻田说到凉国的雪原,从路边的野花说到京城的繁华,叽叽喳喳没个停。卫锦绣起初只是听着,後来偶尔也会应上几句,说些凉国的趣闻。
风餐露宿的旅途,竟因这吵闹声,多了几分暖意。
越靠近凉国都城,南汐的兴奋便越藏不住。
她扒着马车窗,看着路边渐变成北方样式的房屋,看着往来行人渐宽的衣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卫锦绣,凉国的都城是不是比南诏的大?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卫锦绣勒马走在马车旁,看着她探出来的半张脸,被风吹得发红,却依旧笑得灿烂,便点头:“是比南诏繁华些,吃食也粗犷些,不知道公主能不能习惯。”
“肯定能!”南汐拍着胸脯,忽然指着远处的城楼:“你看!那是不是快到了?”
卫锦绣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凉国都城的轮廓已在视野里渐渐清晰。
她笑了笑,正想说些什麽,却见南汐忽然掀开帘子,半个身子探出来,指着街边的摊子:“那是什麽?看着好有趣!”
两人正说笑着,远处的钟鼓楼塔楼上,一道玄色身影凭栏而立。
许连城望着那辆装饰着南诏纹样的马车,望着马车旁那个熟悉的月白身影,以及那个从车里探出头来丶与卫锦绣言笑晏晏的女子,眼底的寒意像冰面碎裂,一点点漫了开来。
风卷着她的衣裙,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双眼眸里的沉沉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