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城几乎是吼出来的,风雪呛得她咳嗽两声,却依旧死死盯着她。
“我喜欢的就是你,不管你是穿着淡青色追青雀的卫锦绣,还是裹着黑色躲风雪的卫锦绣,我都喜欢!”
卫锦绣忽然低低笑了,笑声里裹着碎冰般的冷意,听得许连城心口一缩。
“喜欢?”
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什麽苦涩的药。
“殿下可知‘喜欢’二字要担多少重量?天下人会说我攀龙附凤,骂我霍乱宫闱;陛下会摘我的官帽,抄我的家,让我卫氏满门不得安宁;而您,会被冠上‘昏聩’的名声,连带着您的皇亲身份都保不住,这样的喜欢,殿下也要吗?”
许连城望着她眼底的自嘲与绝望,恍惚间,前世卫锦绣衣袍沾满血污,却依旧挺直脊背。
望着她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终究什麽都没说。
两世的画面重叠,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她猛地红了眼眶,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牙,声音哽咽却执拗。
“要……锦绣,这些我都不怕,只要是你…我什麽都能担……”
卫锦绣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口像被什麽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忽然上前一步,风雪被她的动作搅得更乱,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寒气。
她擡起眼,目光直直撞进许连城的眼底,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狼狈又绝望。
“那殿下如何觉得,”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臣也敢?”
风雪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只有灯笼还在疯狂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扭曲又破碎。
许连城看着卫锦绣眼底深藏的恐惧与自我否定,那是比拒绝更伤人的清醒——她不是不爱,是不敢爱;不是不信,是信不起这烈火焚身的未来。
心口的钝痛瞬间炸开,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却只能死死盯着眼前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卫锦绣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怕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泄露出那点藏在黑色衣袍下的丶早已被现实磨得只剩灰烬的心动。
“殿下,”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疏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风雪大了,回去吧。有些喜欢,藏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只会让两个人都疼。”
积雪压弯了窗棂上的冰棱,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苍白的光晕。
许连城在大雪里站到後半夜,直到双腿冻得发麻才被侍从扶回寝殿,第二日天未亮便发起高烧,浑身烫得惊人,意识在今生与前世的迷雾里反复拉扯。
太医诊脉时摇着头叹气,药箱放在床边发出轻响,药味混着寒气在房间里弥漫。
许修颜坐在床沿,看着妹妹烧得通红的脸颊,眉头拧成了疙瘩。
侍从端来温水,他接过帕子替许连城擦了擦唇角,听见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呓语,像被什麽困住的幼兽,低低地哼唧。
“下去吧,药抓好了立刻送来。”许修颜挥退太医,指尖触到许连城滚烫的额头,无奈地叹气:“多大的人了,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麽?”
听见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呓语,像被风雪困住的孤魂,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边关……雪好大……锦绣……你的寒衣呢……”
许修颜凑近了些,听清那几个字时愣了愣。
他知道妹妹近来总跟卫锦绣待在一处,却不知竟到了这般地步,烧糊涂了还念着名字。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小姑娘家闹了别扭,便吩咐侍从:“去把卫大人请来。”
卫锦绣来时,脚步都带着急。她刚在衙署处理完公务,听闻许连城高烧昏迷,手里的卷宗差点没拿稳,一路快步赶来,连官袍上的寒气都没来得及散。
推开寝殿门的瞬间,就看见许连城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烧得发红的脸,呼吸急促得像风中残烛。
许连城嘴里还在低低地念:“是我错了……不该跟你吵……你说去边关待两年就回……”
许修颜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紧张,心里了然几分,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孤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怎麽了,但她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念你的名字,女子家情谊重,有什麽话等她醒了好好说,你陪陪她,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烛火在案头跳动,将卫锦绣的影子投在床幔上,拉得很长。
她端来温水,浸湿帕子拧干,指尖触到许连城滚烫的脸颊时,心像是被什麽东西攥紧了——昨夜风雪里,她转身时明明听见身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却狠下心没回头,原来……她真的在雪地里站了那麽久。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卫锦绣打湿了毛巾,刚要擦许连城的脸颊,手腕却被猛地攥住,力道大得像要嵌进骨头里。
许连城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亮得惊人的眸子此刻蒙着水雾,焦距涣散,却死死盯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锦绣……”许连城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卫锦绣手背上,滚烫得灼人:“你没死……对不对?你是回来接我了……”
卫锦绣浑身一僵,毛巾从手里滑落。许连城的手还紧紧攥着她,掌心烫得惊人,混着冷汗:“边关的雪比宫里的冷……你那件黑色铠甲挡不住风寒……我送的寒衣你是不是没带?”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像在追问一个迟到了太久的答案:“他们说你战死了,我不信……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