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风继续说:
“由于鲍宇涵的证词是之前抓捕王润平的唯一证据,现在他一旦翻供,检察院就无法批捕王润平,按照律师的说法,王润平责任越低物业的责任更大,赔偿金额更高,小区居民就能获取最大化的赔偿。”
“但居民似乎不知道物业可以无限拖下去,只要刑事责任没有定论,有关民事赔偿就不会开庭,就算物业要赔也要让王润平的案子了了才行。当然检察院估计会继续拖,就算只能取保候审也会一直拖下去。”
“物业确实有过错,他们跟小区的委托合同到没到期都不影响法院判决,清理杂物是他们的责任,就算说破天也只能说出个没有处置业主财物的权力,但消防栓全坏丶不给保安发工资丶监控全坏,都是物业的过失。”
“现在这个律师的行为反而帮了物业一把,让物业有机会继续拖下去。”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周晨风切了一页PPT,“律师已经明说了王润平一无所有,但他的子女还是请了一个……这麽棘手的律师,把能用的招都用上了,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但他全程又没有任何授意和金钱交易,光靠说明部分事实就让一群人自发选择了沉默。”
周晨风皱着眉:“这位律师真是王润平的子女自己请的吗?专业,冷血,从总体的利益上看,怎麽看都是为了物业能拒赔,压根不是为了王润平不被判决。”
会议室里唉声叹气。
一阵沉默後,任爱玲开口:
“谁催的谁干,我要看看这活谁能干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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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周晨风总算是下班了。
她查了一下这位律师所在的律所,又查了律所的备案。
——还真是常年服务于物业公司的律所。
这位律师有王润平子女的委托书,警察知道他不是王润平子女雇的,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所有人都知道,但程序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大约没有欺骗任何受害者,他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真相,只是没告诉受害者,只要刑事责任未定,物业就有铁一样的理由不赔偿。
他的话术多半是:
“如果王润平的责任比例下降,那物业负责的比例就更高;物业当然赔得更多,这是要看责任比例的;不过现在王润平肯定负主要责任。”
——然後在盼盼的闹剧中勉强收了场的居民们掉进了这位律师的圈套,几乎彻底毁了物业赔偿给他们的机会。
周晨风躺在床上,她在想,物业大概这个时候在搞破産重组之类的,拖到物业跑路,估计律师就会撤退了。
不知道盼盼会作何感想。
她没能炸了所有人,有人替她炸了;火灾没能让所有人都去世,但现在的医疗费快让很多人救不回来了。
——而且还是他们自己相信了律师的话,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真的以为只要王润平不被批捕,他们能拿到的钱就能多点。
想到那个女人的女儿,周晨风有些不忍心,她巴不得直接告诉居民,那个律师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可一来,她不可以直接告诉他们,二来,他们也不会相信警察,不然也不会死咬着不放,非要让鲍宇涵翻供了。
盼盼会很开心吧?她不喜欢的人们都给自己找了合适的刑罚,虽然活着,跟天天被凌迟也没什麽区别。
周晨风翻了个身,自顾自刷起了视频。
“杀过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也不难,别抛,就放在原地,然後等警察上门的时候说:“他突然就朝我手里塞了把刀,扑过来,用肚子狂怼我手里的刀,然後我吓晕了,刚醒,啥也不知道。”
然後这时候就看这位警察是主角还是配角了。
是主角,她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另有隐情;是配角,她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後结案,等主角来打脸。
——如果是周晨风,周晨风会把同事叫来,因为这人神志不清,显然有袭警的可能性。
……哦,同事也不一定有机会来。
周晨风熄灭了屏幕,黑色的屏幕反光,照出她颈侧的疤来。
其实看起来也没有那麽吓人,没划破大动脉,能吓人到哪里去呢?
重新点亮屏幕,周晨风试图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冲干净。
她刷到了一个阿姨的登山日记。
不是那种悬崖峭壁,也不是重山峻岭,其实只是一些能登到顶,能让丝巾顺着风飘起来的小丘陵。
爬山日记也没有多少山,大多是阿姨的自拍,视频总结了阿姨去年一整年爬过的山。
周晨风莫名其妙地停在她视频里很久没出来。
她总觉得视频里出现的几张live图看起来怪怪的,说不出来是哪里有问题,总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眼熟。
总之,肯定跟阿姨本人没有关系,因为周晨风根本不认识她。
划过视频,周晨风在最近常看里找到了那个被封禁的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