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大麻烦把自己吞没,洪流中自己不再存在,就不再需要逃避自己。
彻底遗忘。
她感觉自己在安静的清晨成为了一具空壳。最好渐渐连壳都消失。
这样,就没有一切烦恼了,没有……
森林那边传来一声嘈杂鸟叫,似乎是乌鸦一类。她循声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飞过。
鸟?
霓衣说过,北边也有群鸟居住的地方,还有大妖。这只会不会是它们的探子?会不会飞回去把这边的情况告诉群鸟?谁知道鸟儿们关不关注呢?山鼠下山搞成这样子,听小妖们说是从未发生过的——从未发生的事,总该关注一下吧?
不过谁知道呢。自己过去就不太熟悉鸟类,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善。要说有真正密切的接触,可能还是——
那猫头鹰,对,当时遇见的猫头鹰。
猫头鹰是智慧的,这不否认,以前离开地府出差,偶尔看见它们夜里站在树枝上准备抓老鼠,那样子简直是与世无争。但就是那一只猫头鹰,给自己的感觉很不好。不单单是因为它大,也因为它给自己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羽翼一伸,天地也不存在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鸟?
不过谁知道魔界——会不会那猫头鹰就是魔界的?
太阳又升高了些,此时一缕阳光正好照过来,不偏不倚照进她眼角。
其实到了魔界也没见过什么,除了霓衣的家和那些常来常往的小妖,只认识个云州了,还不是什么太愉快的经历——为什么会那样呢?这两天夜里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还是玉屑起作用了吧?如果真是那样,以后得去和云州当面道歉才是。
唉,一棵白桦,算是硬木头了,何以如此胆小不堪!自己又不会吃了他!
不过说到树,这一天一夜自己拿过任何木制的东西,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树,伸手一摸就知道多少岁数,再一看纹理,几乎就看得出此树生长于怎样的土地和位置,经历过怎样的风雨:活像这些死去不知多久的木头在对自己讲话一样。削尖木桩时尤其,她竟然会感到一种抗拒,继而默默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像是征求谁的同意——明明在脑海里和自己说话的也是自己啊!
落在身上的阳光开始带来暖意,她微微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魔界对自己的影响,还是玉屑的帮助,还是之前那些事。
其实能终于此,至少是暂停,还是多亏了霓衣。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自己在云州那里的反常大概吓着她了。那时,自己只是随便说说青牛江与怒特,只是想找个台阶下,给自己,也给她,让她再和自己说说怒特的故事,哪怕再提一句青牛江神然后自己可以继续刨根问底,有关云州的话不就过去了?自己没法去想为什么在云州处会那样,再想就又会有龙卷风了。
不要看向漆黑湖底除非知道湖底到底有什么。
结果霓衣会错意了,自己立刻感到歉疚——其实霓衣不欠自己什么,却一直在帮自己,甚至被天雷劈了。是自己欠她。可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歉意然后报答霓衣,而且霓衣想必不会想要报答。如果两人还是之前那样,初初相识时很爱互相玩笑的时候,霓衣也许会提出什么促狭的要求作为“报答”,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自己总是不知怎么说甚至想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想的,而霓衣总是欲言又止。
其实自己的原形真的重要吗?说不清,需不需要知道也说不清,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一直想要报答霓衣,此刻也想庇护无辜,至于孰轻孰重——
一个身影出现,遮住了一点阳光。她转头,看见晨光给霓衣的笑容镶了一道温柔的金边。
“你熬了一整夜?”
“嗯。你睡得好吗?”
“挺好,咱们吃饭去。”
她看看下面的众妖,“得等换班的来,你饿了就不要等我。”
“我不饿。你这样慈悲大度,我倒有坏消息给你。”
“坏消息??”她猛然回头,看见的是霓衣的笑脸。
“咱们的——我的房子,我腾出来,留给受伤最重的那些个住了。你我的床是没了。我让丸子临时做了两个,连小床带东西一道放在那顶帐篷里了。”说罢用下巴指一指,“那儿就是你我临时的家了。”然后转过来笑道,“我看你做了这么多,真要——谢谢你。可本该谢你犒劳你,却把你的床都没收了,实在对不起得紧。”
霓衣肯定觉得背光之下唐棣未必看得清自己的脸红,但唐棣还是看见了,即便霓衣还低了低头。就因为看见了,所以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像霓衣给她扔了个球来,又好像没扔——她眨眨眼,想了想才道:“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坐视不理?”
霓衣笑了,“是啊,你也不能这样。”还是低头不看她。
“不过——山鼠,到底是什么?”总算找到了话说,“我这一天光顾着造这一圈,这两天还想想办法折腾点武器,只听见它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说山鼠如何如何,实在没有明白那到底是一群什么,你给我说说?”
霓衣这才抬起头,顺手捋一下头发,那一绺发丝自然飘散向一侧,倒给这张被群妖们称为“艳冠魔界”的脸平添几分妩媚,“山鼠,是魔界众生对居住在逍遥谷南边莽苍山的中段的大量鼠妖的称呼。它们世代居住在那里,因为那地方灵气不够,不容易修炼,便以打劫为生。”
“打劫?打劫魔界的其他妖怪们吗?”
霓衣点头,“有时候还包括误入那一片的修行之人。仙家大概打劫不了,它们本事不够。但它们以往只是打劫,抢了东西就回去,从不抢地盘,更不伤性命,谁知道它们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