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群鼠——是所有鼠妖都住那里?”
“大部分,也不是所有都聚族而居。你看代洛。”
“那其他妖怪倒不觉得它可疑?我当然也不觉得,只是——”
不及霓衣回答,换班的来了,闻言脱口而出一句:“和霓衣姑娘友好的,断不害人。”
话题到此结束,二人下塔去休息。如此又是选拔卫士,又是操练演武,又是修造“兵器”,还要派人去把之前路遇见的那一群小妖也招呼来安置,忙忙碌碌一下子过了五日。第六日的晚上,各有分工难得见上一面的两人才在帐篷前一块儿坐下,烤烤火,喘口气。
眼前点点火光,虽较平时多得多,和灿烂星河相比依然渺小得如同亘古之幽暗。唐棣手里抱着木头杯子,屁股底下是木头桩子,自己也想成为一截木头,想想无数的草木千年以来不也是这样过的?白日晒太阳,夜里看银河,万古如流水,不思不想。
自己的生命是短暂的苍白的无限的,银河无限才是明亮的美好的无穷的。
她收回视线,看见一旁的霓衣一直望着西南方。银河落在霓衣眼里,星辰也落在霓衣眼里,再是灿烂的光辉,从那双大眼睛折射出来就变得娴静优雅——不知是夜色的关系,还是疲惫的关系,这双眼睛总能让她安静下来,让她随时想要逸散风中的魂魄与意识重新聚合、沉淀、归位。
“你在看什么?”
“我?”霓衣看她一眼,又继续望,“我在看群鸟居住的地方。”
“看它们?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它们——不知道它们怎么想,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来。”霓衣收回视线,见她好奇的神情,笑笑,拾起木棍一边拨火一边道:“南边莽苍山,以及周围那些矮一点的山脉里,西侧是群鸟,东侧是山鼠,更偏西的西段就是炎魔地的边缘。说实在的,我没去过那地方,只是曾经远远地看过一次,乍看其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山鼠住的区域,资源匮乏,所以打家劫舍;群鸟住的地方,资源还好,它们会飞,四处寻找好地方修行,只把本族的大本营放在那里,但多少也受到炎魔地邪气的影响,其实心胸并不宽广。现在这样子,会坐视不理吗?”
“你是说——”
“我是觉得,山鼠下山,抢占地盘,对它们是不利的。因为逍遥谷的南面也是它们的水草食物的主要来源,还有不少积聚了天地灵气的果实草药。现在这不可或缺的地盘事实上被山鼠抢去了,加之生性心胸并不宽广,我觉得它们肯定会出手教训山鼠,不会坐视不理。”
她一边听一边仔细打量着霓衣的神色,“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霓衣笑了,“你真是聪明又贴心了。是啊,群鸟心里并没有别人,又很厉害,尤其是那几个首领,我怕它们打起来的时候,把逍遥谷当作战场……”
霓衣轻轻摇着头,唐棣正想提点什么建议,比如要不提前去拜访一下首领,又怕自己的建议不痛不痒或者不可行,突然间锣声响起,瞭望塔上报警了。两人立刻站起,而远方隆隆的脚步声已经回荡在整个谷地上空。
唐棣一步跳上高塔,四下一看,众妖虽然略显慌乱,但依然忠实地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安排,老弱向中间退守,勇壮向各自居住区域的集中点靠拢,移动虽然缓慢,好在基本有序。然而她还是希望它们再快一点,毕竟谷地边缘蔓延而来的那一道黑色的洪流,比它们快了太多太多。
眼见第一批能够弯弓射箭的战斗者基本到位,她高喊着发号施令,指挥它们使出自己能够使出的最大的力气,上弦,拉弓,发射。那花样百出的箭飞出去的同时,她看见一道白色的月光一般的身影飞了出去,没有弓弦没有弹射的力量,有的只是保护无辜的强大意志——是霓衣。
身先士卒,她也一样,虽然说好了是霓衣先她后来,可真的看见霓衣冲出去的时候,她还是着急,险些失了指挥官应有的冷静。
箭雨三轮,便要失去优势距离。她立刻号令各个位置准备肉搏,然后自己跳了出去,如同一只从擎天巨树上而飞落捕猎的豹子,瞬间置身群鼠之中。
以前在地府,她听死于饥荒的亡魂说过鼠群的恐怖。来时并不呼啸,却如洪水般不可抵挡,无法想象那样细小而胆怯的生物,汇聚成群的时候,人也不怕,火也不怕,渡河过江,横扫席卷,过处几近片瓦不存,根本没人能阻挡它们。但那毕竟是能力有限的凡人,当时她总是觉得,换做是自己,鼠群如山又能如何?自己法力在身,一只手定住鼠群另一个点火就是了,来多少烧多少,打包入轮回。但那是人间,而这里是魔界。这几天她留心和群妖打听山鼠到底是什么样子,众妖都说和凡间大大不同,这些山鼠都是有些修为的,大多做凡人打扮,直立行走,虽然身量不及,拳脚刀兵上的功夫却都类似。
那单打独斗?她脑海里又出现了人间的那些战场。那样也好对付。
不,不不,群妖道,不好对付,不然怎么做盗贼呢。
可究竟怎么个不好对付,群妖又说不清。此刻她置身前线,带领众妖搏杀抵挡,才明白过来到底哪里不好对付:一个个高及她腰眼矮及她膝头的老鼠,手里拿着大小不一的趁手兵器,向她浑身任何能靠近的地方攻击。上及肩头下及脚面,甚至还有咬她后脚跟的,一时间可以有七八个全副披挂的老鼠同时与她搏斗,她有双拳它们就有十几个爪子等着。要说论手段,谁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就是太多太多,大大小小一波一波涌上来,有的甚至想要跳到她背上来,似乎想依靠鼠多力量大把她埋了似的——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