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她
刺耳的刹车声还未彻底消散,顾驭已撞开半掩的车门,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他一向步伐稳健,此刻竟然打了个趔趄,右膝重重磕在家门前的台阶上。
他半点痛觉都没有,立刻撑着手站起身,食指在密码锁上反复敲击,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却怎麽都输不对,直到第三声错误提示音响起,阿姨从里面开了门。
见他这副狼狈模样,阿姨眉头一蹙,眼角飞快地眨了两下,提醒他要冷静,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可这时的顾驭快要失去理智了,他几乎是跑进去的,他对父母关切的眼神视若无睹,视线在房子里快速扫过,确认雒知不在这里後,转身便往外走。
他刚迈出两步,身後突然爆出一声怒喝:“站住!”
顾父顾母极少见到他这样不得体,顾父又骂了一句:“窝囊!”
顾驭垂着手,停下脚步,他沉默得像块石头,面对父母的连番质问,他回到客厅,索性把心里话一股脑全吐出来,砸穿这满室寂静。
“爸丶妈,应该承接你们怒火的是我,不是她。是我想和她在一起,是我死缠烂打,是我需要她,她可以没有我,我不能没有她,我不需要她为我付出什麽,我只希望她能过好这一生,她能好好活着,就够了。”
顾母抄起靠枕就往他身上砸,她气得颤抖,连带着责骂的声音也是一节一节的:“你也知道这是你的一厢情愿!她说没有想过会和你有以後,你还上赶着做什麽?没她你就不活了?你又不比谁差!”
顾驭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看着沙发,想象着雒知说那些话时的神情。
可他又怎麽会要求她承诺未来呢,他可以随她心意,他不会给她压力,反正他死也不会松开橡皮筋的另一头,只要他硬拽着,只要她不放弃。
“我们的确没有谈论过以後,但我的人生里,必定有她,我是不会放她走的。”
顾母短促地冷笑了两下,眼角的皱纹都刻着失望。
“她还说,她是不会生孩子的,这件事你也知道吗?你怎麽可能不想要孩子!”顾母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雒知的决定在他预料之中,但要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他当然想和雒知有一个孩子,即便他从未提过,他也永远不会提。
“我不要,我只要她。”顾驭眼里的光难以掩饰地暗了一瞬,但又重新燃起更灼热的烛火。
顾母急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拖鞋走掉了也浑然不觉,她手指着顾驭的脸,呵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脑子清醒了三十年,就为了今天给我们来这一出?你爸和我岁数都大了,经不起这种打击!你跟她在一起,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吗?她连跟你生个孩子都不愿意,她对你又有多少情分?”
“我说了,我只要她。”
顾驭坦诚地看着父母,他那麽真诚,那麽坚定,他知道这是在逼他们接受,这样做很残忍。
顾母:“为了她,父母你也不要了?这个家你也不要了?”
“是你们要推开我。”顾驭始终站着,在这个养育他长大,给予他关爱的家里,他不会将父母和雒知划分为对立面,但如果让他选,他会站在雒知身边。
顾母:“你不要道德绑架我们。”
顾驭:“你们有彼此,她只有我了。”
“说完了。”顾父终于开口,冷眼看他。
顾驭和他父亲其实很像,说一不二。
顾父依旧是那严厉的语气:“去追吧,走了好一会儿了。”
“什麽。”顾驭迟疑了片刻,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下一瞬,他转身就走,什麽也没说。
顾母见他跑得跟阵风似的,又气又怨:“我说了我做不了恶婆婆,你非让我来。”
顾父蹙起眉头:“都是为他好,谁做恶人又怎麽了,小气。”
“我小气?!最後好人不是让你当了。”
顾父稳坐着,淡定地品茶:“他那个臭脾气,管得了吗?”
“那你就任由着他们乱来?不生孩子!你听不听得懂人话,你老糊涂了?是不生孩子!”顾母快被这对父子气得岔气了,“你们顾家要绝後了,你到底管不管!”
顾父突然把茶杯往下一顿,茶水荡出大半:“那你能怎麽办?你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不是更没可能有孩子。”
顾母:“他就在这棵树上吊死了?他又不是没喜欢过别人,他以前喜欢那个,那麽多年了,不也一样没後续。”
顾父瞪着一双眼睛:“你就没看出来雒知长得很眼熟?”
“哪里眼熟?像谁?”顾母斜眼看顾父,踢了他一脚,她最见不惯他故弄玄虚。
顾父:“你老眼昏花了。”
身後默默围观的阿姨都看出来了,悄悄指了指楼上,顾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道:“阿姨,把他房间里那个照片取下来。”
阿姨立即摆手,摇着头说:“他不让人进房间,更不能碰他的东西,我不得去。”
“诶,你,我自己去!”说着,顾母就找来钥匙,把摆在顾驭书桌上的相框拿了下来,她定睛一看,後知後觉道,“还真是同一个人。”
相片里,一个挽着松散发团的女孩独坐在一棵百年古柳树下,她只露出了侧颜,面容如古瓷般光洁冷寂。
她的手中握着一枚棋子,正在与自己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