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走?”顾驭忽然蹙起眉头,他一沉下脸,甚至比顾历更像哥哥,“再不走,我忍不住想打他。”
“行了,你这臭脾气。”顾历单手押着许西,高举另一只手对顾驭挥了挥,“走了啊。”
这一挥,竟毫无预兆地成了最後的道别,这短短一段路,也是他们同行的最後一段路。
眼见顾历走远了,顾驭回到照相馆。
“下巴再擡高点,对,对,笑。”摄影师第无数次喊道,顾父顾母在镜头前不断调整姿势,极为沉浸。
顾驭未出声,悄悄退到门边,照相馆老板正给盆景剪枝,他投来会意的目光:“还早着呢,拍完还要选图。”
“嗯。”顾驭心中有数。
照相馆老板又努努嘴,指了指外面:“右边第四个巷口,有片湖,风景好,人又少,清静得很。”
顾驭神色平静,视线朝那方向掠过,似在考虑老板的建议。
与此同时,走在另一条路上的雒烟仍惴惴不安,她紧握着雒知的手,追问道:“知知,他是你的同学?他欺负过你吗?”
“没有,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雒知不敢流露出半点委屈,她语气坚定地缓解雒烟的焦虑。拐过最後一个路灯时,她骤然止步,“姐,我不想回去。”
雒烟轻叹一声,温柔地看着她:“我也不想回去,但这麽久了,总要回去一次,难道一直躲着妈妈?”
“晚点,我晚点会回去的。”雒知捏了捏姐姐的手,雒烟也没再劝她。
雒知不愿意回家,她学不会如何面对家人,和姐姐在岔路口分开後,她沿着旧日足迹来到平时最常去的湖边。
热气覆满整个湖面,她静坐在那株百年古垂柳下,排开一盘棋,还原上次未破的残局。
而湖的对岸,顾驭身影笔立,与古柳下的她隔着一整个镜面的距离,他始终看着她,而她从未看向那一端。
直到暮色降临,雒知收起一枚枚棋子,整理好装进棋盒,放在一旁。
她缓缓舒了口气,摘下发圈,松散了长发,走近湖边,她垂眼看着烫金的湖面,那波光熠熠生辉,不时有蜻蜓飞过,轻点几下又飞走。
她与那“自由”仅相隔半步,她合上双眼,脚步摇摇欲坠,内心却沉定无澜。
“当心!当心!”湖区管理员的大手一把钳住她胳膊,力道大得直接把她拽离了危险区,“小姑娘!你靠那麽近想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水有多深?”
“抱歉。”雒知呼吸一滞,生出歉意,“给您添麻烦了。”
“千万不要做傻事,知不知道啊?”管理员惊魂未定,掏出手机,“叫你家人来接你。”
“抱歉,真的不用了。”雒知再次表达歉意,按下了杂乱的想法,往家的方向走。
管理员见她这麽沉静,应该不会再冲动了,转而揉了揉太阳xue,摇摇头说:“年纪轻轻的,有什麽想不开。”
远处,一道身影渐近,管理员又感叹道:“先生,还好你看见了。”
“辛苦了,谢谢。”顾驭松开紧攥的拳头,向管理员道谢後,往来时的方向走。
一左一右,她一次也未回过头。
半月後,季夏的馀热还未消,高考结束了,伴随着这一大事,市里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有人在冬江发现一具浮尸。
一家化工企业创始人的尸体被冲到了下游,该案件的负责人应公殉职,一时之间,各种传闻叠起。
顾家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自那天起,顾驭将顾历未完成的遗愿,当作自己的任务,每个深夜合眼时,哥哥的那声“走了”都化作鲜红字幕烙在眼前,萦绕在耳边。
顾驭再无暇虚度时光,当一桩桩案件将他压迫到窒息时,他就会去看看那棵柳树,偶尔会待上一下午,更多的时候只能挤出几分钟。
他背脊笔挺,视线只看向一个固定的位置,那里常常空无一人。
次数多了以後,湖区管理员耐不住好奇心,问他:“先生,你在等谁啊?”
顾驭只说:“等相识。”
後来,顾父顾母硬撑了几年,最终接受了大儿子已经死去的事实,他们在顾历死後的第四年,为他办了葬礼,可他尸骨无存,什麽都没留下。
第五年,顾驭前往外地执行任务,在另一座城市,在命运预设的坐标,她竟然也在那里,他又见到了那个藏在心底的人。
她依然在为未来布棋,他依然在远处沉默不语。
他们各自压抑着年久月深的苦痛,注定无法在最好的时机相识。
那年春天,寒意噬骨。
雒烟被许西残忍杀害,她们的妈妈无故失踪,雒知开始频频做预知梦,她梦见死亡,梦见背叛。
她对这个世界了无爱意,她为自己设下提醒“自杀”的闹钟,而顾驭终于敲响了她的房门。
他沉声说:“雒知,你好,我叫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