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邻舍有马,我去借一匹。”
文升鸾出手甚是阔绰,临行前,给了漆萤五百钱,驱鬼后,再补上另一半,拢共一贯钱整。
月色融融。
漆萤抱着猫,两人骑马并行于长安街头。
文雪鹭道“天师的阴阳眼,是生来如此吗?”
“不是。”
是死后。
“看见那种东西,不觉得怕吗?”
漆萤摇摇头,又不免想起自己的死状,大约也不太好看,更遑论枕微说那若无河中有怪鱼,口生利齿,也不知会不会把她的肉嚼得零零碎碎。
一阵簌簌阴风过,文雪鹭裹紧了大氅,又不敢说话了。
两人一路无言,在朱雀门前停下,漆萤不得再往前,掉头返走,小郎君欸欸叫住她,烟墨似的眉目有急色,“天师,晚上再来接我,成吗?”
“嗯?”
“我知道阿姐给你钱了,我再给你一贯钱。”
“好。”
更漏将阑,轳辘牵金井。
杀猪汉又在舞刀。
长吁短喝,也不知念到诗文中的哪一句。
漆萤怀中乌圆酣睡,长安夜雨,雾水萦回,女郎雨不沾衣,那杀猪汉也是,透过雨幕,仿佛窥见文祯十四年,洛阳的秋。
那是胡人霍乱江山的开始。
杀猪汉的人生还算圆满,二十弱冠,在坊间遇见当垆卖酒的寡居女郎。
他很年轻,一身使不完的蛮力。
她倒是不小,徐娘半老的年纪,因无有所出而被夫家厌弃。
她不嫌他身上腥臊,他也不嫌她锱铢必较。
两人合卺,一时燕尔。
最血气方刚的时候,他曾尾随娘子的前夫,麻袋罩头,一通猛打乱踹,可惜逃得慢了,报官,挨了一通笞刑。
娘子狠掐他尚完好的皮肉,他喊得跟屠宰场里的猪似的。
可娘子到底又疼他,小气吧啦的一个人,去洛阳最好的药堂,买了最好的金疮药,药撒上去,泪扑下来。
他想回头劝慰,却天生缺了这根柔肠——眼泪掉我伤口里了,蜇得疼。
娘子拿棉纱闷口一盖——自己捆去吧。
“这小女儿家,就听不懂好赖话,我劝她不哭,她倒恼了。”
杀猪汉持刀的手腕一翻,从庭中捞起几寸月光,刀刃坚硬,月光柔软,像他托起她。
“小女郎,你说,是也不是?”
“不是。”漆萤道“后来呢?”
“后来,世人都晓得的,圣人宠幸的那胡人在范阳造反,举兵攻陷洛邑,那时候十二月,临近年关,娘子才给我裁的新衣,便是我现在穿的这身。”
“说好要带着娘子去看花灯的,正月十五,金吾不禁夜,洛阳大街上的人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