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汉果真是鬼了,说话颠三倒四,又说起她娘子。
……
文祯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洛邑大雪。
叛军攻入神都洛阳,杀猪汉手执一柄杀猪刀,冲到城中御敌,死在叛军箭下。
“我死不要紧,只要娘子活着就好,洛阳那么些人,总不可能都杀光的。”
他开始嚎啕大哭。
虬髯大汉一个,眼泪汪汪,竟然显出几分可怜。
“立秋那几天娘子总是犯恶心,食不下咽,请了医官把脉,说是已有喜两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你说,叛军屠城了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
“七年后,洛阳便已经兴复了。”
“好,好!我就知道,我天朝将士英武,怎会容一胡贼兴风作浪。”
然而事实远没有杀猪汉说得这样风光。
在文雪鹭口中,洛邑两陷两复,而长安也曾一度陷于乱臣马下。
叛军并没有屠城,屠城的另有他人。
为攻下叛贼占据的洛阳,朝廷向北面的回鹘人借兵,与回鹘相约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我朝,金帛、子女皆归回鹘。
就这样,洛阳的百姓们像一兜烂果子似的,被拱手让与回鹘。
朝廷默许回鹘的士兵劫掠洛阳,士女畏惧,登圣善寺、白马寺二阁以避,回鹘人纵火焚烧,伤死者万计,累旬火焰不止。
杀猪汉的妻儿大抵在其中。
在回鹘的骑兵踏入洛阳之前,她们或许也与杀猪汉一样,日日祈望着官军收复神都。
“你在等什么呢?”
附身在这柄杀猪刀上,等了三十多年,还不走。
杀猪汉不知道后事,只想着与娘子新婚燕尔的那些年月,一时哭、一时笑,“我就想知道洛阳何时兴复。”
“你死后的第七年。”
漆萤又说了一遍。
“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娘子,她没我的时候,就是坊间有名的狠心难缠的女郎,谁都欺负不了她。”
“就是不知道她这些年有没有想我,待银满头坐高堂时,别忘了和子孙们说说我这个祖父。”
“怎么下雨了?”
杀猪汉说着说着,伸手去接那连绵的透明雨丝。
“长安秋日多雨。”
“是这样啊……”
“和我第一回看见娘子酤酒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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