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贺临川,他脸上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只是静静地听着。
店员继续说:“那时候你嫌茶苦,每次都闹着不喝,小小姐就拿出一颗糖来哄你。’”
贺临川的嘴角微微勾起,彷佛回到了那个年幼的时光。
店员告诉我们,这个小小姐,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之后,贺临川的师父每天都来茶馆坐半天,总是一脸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
他的眼神里,有怀念,也有说不出的惆怅。
我心头一动,看向贺临川,他眼眶都红了。
第二天晚上,茶香又来了。
我刚合上馆门,外头的风一收,香气像被困在室内,浓了一瞬。
我站在原地,几乎能分辨出那是新茶,沸水冲下时的那种热雾里带着细细的苦涩。
但厨房里的水壶依旧冰凉,茶罐好端端在柜子里,盖子都没打开过。
“又闻到茶香了?”身后有人开口。
我回头,他正倚在门边,领口半敞,像刚沐完浴,他的眼神静静地落在我脸上。
“你也闻到了?”我试探地问。
贺临川“嗯”了一声,笑意若有若无,“是一位很优雅的故人,你能闻到她的茶香,说明她挺喜欢你。”
故人?
我有点好奇了,本想继续问下去,贺临川脸色一变,神经兮兮地掉头往库房走去,一边吟吟说:“哎呀!得把那些书收起来,师父一世英名,我得好好守住……”
茶香又缓缓地散了。
---
第三天,我没等夜深,早上就翻找起馆里的旧物。
结果在最靠墙的一个木柜里,找到了一个青瓷盖碗。
釉面温润,碗口却有一条极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尖利东西划过。
盖子一打开,一缕冷香立刻散出来,像前两晚闻到的那种,清冽、透心,像春雨后的嫩叶在沸水里翻滚,带着一点细微的涩意。
只是,今天不是深夜,是正午的日光正盛时。
我抬起头,循着气息走到门口。
天师馆的木门半掩着,外头的光线亮得刺眼。
我眯着眼往外望,视线逐渐适应后,才看清门坎外的景象。
一个女子正坐在矮凳上,姿态安静。她穿着墨绿色的民国旗袍,盘扣一粒粒扣到锁骨处,袖口镶着细致的暗花滚边。
她的动作很慢,右手持盖碗,左手轻轻拨开壶盖,茶汤沿着碗沿一圈圈地荡开,声音细若蝉鸣。
我站在门内看着,不敢发出声音,女子的眼神很温柔,像是在等一个许久未归的人。
但在她的脚边,地面阳光铺得很亮,却空空如也——她没有影子。
我的后颈一阵冰凉,忽觉舌尖干涩。
女子缓缓抬头看向我的方向,笑得极淡,像水面漾开的一道纹,却未曾回话,只是将盖碗推向我,茶香瞬间浓了几分。